温疏眉并不想拒绝她,却想起那腊梅是从宫里“抢”的,就下意识地吸凉气:“这怎么好……”
说话间目光一转,便注意到了楚一弦复杂的神情。
“一弦?”她唤了声,楚一弦咳了声,也挪近了些,明眸望着她,一眨也不眨:“谢督主当真对你不错?”
不及温疏眉开口,苏蘅儿就先说:“待她不好还待谁少,我们私下里都说,阿眉都像府里的当家主母了!”
“别乱说。”温疏眉瞪她一眼,下意识地去瞧息玫的神色。息玫有所察觉,脸上如常:“有什么的,督主喜欢才紧要。你跟督主好好的,我们也都跟着沾光不是?”
“阿眉?”楚一弦仍只看着她。即便同样的话她先前已问过不止一回,却总觉得温疏眉是报喜不报忧,心里安生不下来。
温疏眉低着头,点一点:“是,督主对我很好。”说着脸上便漫开了笑,她迎着楚一弦的目光看过去,楚一弦便觉出这片笑意与先前都不一样,少了几分忐忑,变得柔和甜美,“你别为我担心了,督主他……”她觉得羞赧,顿了一顿,“很纵容我。”
楚一弦听得咋舌。她没想过,“纵容”这种词还能被用在谢无身上。
死在谢无手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温疏眉自顾自回想着,她提的要求,他好像都应了。
包括她不许他再打她,闹着玩也不许。
他原是个爱捉弄人的人,尤爱欺负她。那天他把这话应下来,她也并未指望他能全然恪守,只盼着他别再一有事就绷着张脸拿类似的举动吓唬她就好,因为她真的害怕,也真的心里难过。
可他自应下来,就着实再没动过她半分。当中有一回,他们因一桩小事有些分歧,他脱口而出地想说“揍你啊”,却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声音骤然噎住,直咬了舌头。
这般细微的举动,甚至比先前那四年他对浓云馆的威慑更让她动容。
楚一弦看了她半天,终是真真正正地信了几分,抱住她的胳膊:“若是这样,那便也好。别的事都不打紧,我只怕你受欺负,他若当真肯护你几分,我也……我也可以不把他当个坏人看。”
温疏眉听得扑哧笑出声。
不把西厂督主当坏人看,对她们这样家世清白的京中贵女而言可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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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苑里,谢无坐在书房中锁着眉,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下呈来的一封又一封信。要着手料理的放在左边,不太重要的就放到右侧,交给孙旭办去。
蓝砂教主再度现身,
管他呢,放右边。
下一封。
宁州温家的温静怡又重新定了亲。
这大侄女不错。
谢无咂咂嘴,把信放左边,打算着人备些礼送去添作嫁妆,就说是小眉送的好了。
再下一封。
京中放了榜,陆司明金榜题名,成了新科进士。
谢无眉心跳了一下。
他都快忘了这号人了,见了这信才想起自己还差了手下暗中盯着。但看着“金榜题名”四个字,他心里还真有点不安生。
那日陆司明在船边与小眉说的话,他听见了。他并不怕陆司明打什么来抢人的蠢算盘,却不敢多想他若真的来要人,小眉心里会如何想。
陆司明身负侯位、背靠太师府,还与小眉青梅竹马。
谢无心底漫开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慌意,视线凝在信上,久久不语。
他最终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只得将信装回了信封,收进了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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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日后,刚刚高中进士的宣定侯陆司明到了离行宫不远的陆家别苑。一封奏折随之递上,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宣定侯请旨迎娶前太傅独女温氏,求皇帝下旨赐婚。
而朝中无人不知,温氏现下正在西厂督主手里。
这封奏章倘使只是呈到御前也没什么,宫中大事俱有西厂把持,有些传言说就连许多朱批都是谢无提笔写的。这样的奏章呈上去,或许根本到不了皇帝眼前,连风声都不会让皇帝听到半分。
但陆司明跪去了清凉殿前,将所求之事朗声读了一遍。少年人字句铿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行文潇洒刚正,情感也真挚动人。
彼时谢无与皇帝恰都在殿中,凝神一听,便知事情遮不住了。
谢无的脸色沉了下去,皇帝心底更生出一重烦躁。所幸蕊夫人陪在身边,才让他心情好了些。
说来也奇,自那晚之后,蕊夫人好像突然转了性,愿意与他相伴了。这几日她便常在清凉殿中,姿态温和柔美地坐在一旁,与他谈笑。皇帝被伺候得心中大悦,暗想果然还是不能一味地纵着,有些事不进则退。
眼下,蕊夫人手里正剥着一颗葡萄。
她十指纤长白皙,仔细地撕下葡萄外的薄皮,露出翠绿的嫩瓤来,瞧着赏心悦目。
皇帝含着笑,只顾欣赏她的手,她不经意地扫了眼谢无的神情,又迅速低了眼,将葡萄送到皇帝口边:“陛下。”
皇帝龙颜大悦,自是就着她的手将葡萄吃了。
蕊夫人柔声:“这事陛下可不能胡乱应了。婚事说到底不过是私事,宣定侯这般闹到陛下跟前,倚仗太师府的势罢了。陛下倘若应了,直显得轻慢了谢督主,日后还如何让西厂震慑群臣呢?要误大事的。”
“知道,朕知道。”美人在怀,皇帝应得心不在焉。
说罢便看向谢无:“这事督主与宣定侯自去商量便是,朕不插手。”
“诺。”谢无淡声一揖,便告了退。他步出清凉殿,跪在殿外的陆司明便嚯地起了身,切齿:“谢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