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疏眉惊退半步:“什么人!”
当中便有人开口:“姑娘,我们奉命办事。姑娘把孩子给我们,我们觉不伤姑娘分毫。”
温疏眉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一手紧抱谢小梅,一手揽住谢小罗,张口便喊:“来人!快来人!”
然而只在顷刻之间,黑影一划而过,她只觉揽在谢小罗身上的手一空,伴着一声男孩子的尖叫,几道黑影这便又飞檐走壁地去了。
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三两息之间,周遭的下人闻声赶来时,只见温疏眉僵在那里。
“姑娘?”跑在最前头的小厮小心地唤她。
“北……”她强自缓过几分神,“他们往北去了……抢了小罗往北去了!你们快追!”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一阵才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匆忙招来人手,一并向北追去。
温疏眉忽觉支撑不住,下意识地弯腰将谢小梅放下,想坐在湖边歇一歇。
还没坐稳,她眼前便一黑。
“娘!”谢小梅惊喊,她想应一声,但没力气。
.
温疏眉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卧房里灯火通明,明晃晃地照着,照得她睁不开眼。
温衡与夫人都守在房中,温夫人坐在床边近前处。见她醒来,神色一喜:“阿眉!”
温疏眉缓了一缓,想起先前的事,就要撑起身:“小罗……”
“……阿眉。”温夫人神情僵住,攥住她的手,“我们……我们把阖府的人都差出去找了,西厂闻讯也派了人出去。还有楚家……楚家甚至调了些兵……”
温疏眉怔忪抬头,眼神有些空:“找到了吗?”
温夫人阖目,摇了摇头:“毫无音讯。”
温疏眉蓦地栽回床上。一股无力感在她心头漫开,将压抑几日的疲累与不安都激得更烈。她上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刚落入浓云馆的时候,那时她觉得一切都很荒唐,告诉自己该做些什么逃出那困境,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呆滞了半晌,哭声忽然溢出。温夫人惊了一跳,温衡也几步上前来:“阿眉……”女儿大了,又隔了几载不见,他常觉得不知该如何哄她,艰难道,“阿眉,你别难过,爹明天就入朝觐见。爹去求陛下……求他派人,一定给你把孩子找回来。”
温疏眉哭着,说不出话,只拼力摇头。
“别哭啊,别哭……”温衡叹息,“爹不躲了,爹回去当官去。得凡陛下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都好商量……”
这话说得温疏眉心底更添了一层酸楚,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偏生在这样的时候,她脑子里还要鬼使神差地去回想谢无把她欺负哭又哄她的事情,心思愈发复杂,哭得更加止不住。
她只恨自己哭得误事,狠狠咬住嘴唇,直咬得口中腥咸,眼泪终是忍了回去。
父母都担忧地紧盯着她,她抹了把眼泪,强笑:“爹别去……没用的,是陛下干的。”
温衡愕然:“你说什么?”
“必是陛下干的……”她切齿,声音里沁出森冷的恨意。
诚然,现下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可回想细节,那几人只想抢走孩子,却不想伤她,除却帮着皇帝来逼她就范以外,她想不到什么人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再有,依母亲适才所言,温家、楚家、西厂都派了人出去。那是多少人,多大的势,竟毫无音讯?
人怕是被藏去了宫里。
温夫人被她所言惊住,急切追问:“何以这样说?你说清楚些。”
“我……”她却不敢讲皇帝所说之事告诉他们,哑了哑,只得含糊其辞,“我也说不清。我只觉得……陛下恨谢无恨得紧。”
她这般说着,心底忽而失了最后的支撑。
她突然觉得,进宫吧。
自己进宫去,把谢无和小罗都换出来,爹也不必再去朝堂上涉险,值得的。
自然,她很清楚皇帝不是个东西。他不仅弑父杀兄,还常对皇后动手,害得皇后只得借酒消愁。可眼下她只能自欺欺人地想,若她能低下头委曲求全,或许能活成下一个蕊夫人,虽然麻木但也算富贵。
这念头一涌上来就打消不了,同时,也激起了另一股心念。
她怔怔道:“我想见谢无……”
她突然很想见他,想得忍无可忍。
温夫人摇头叹息:“那是诏狱。”
“我……我想想办法。”她道。
她想若是她进了宫,他出狱后也不再是西厂督主,她或许就再见不到他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想好好跟他说说话,跟他说她很感谢他,也很喜欢他。她要告诉他她曾经胡思乱想过,想他们或许真的能做夫妻,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她还要让他知道,下辈子她也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但这辈子,造化弄人,没机会了。
只愿他别记恨她。
千回百转的心思浑浑噩噩地在睡梦中过了大半夜,翌日天刚亮,温疏眉便要起身去见东厂督主。
爹娘自都要劝她,却劝不住;温衡说要替她去见,她也不肯。
她那副执拗的样子直有些吓人,脸色惨白,手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温衡的手腕攥得紧紧的:“爹……你不让我自己去,若办不成,我会恨自己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