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公爵吸了口气,凑近铁棺:“……在吗?”
尴尬难捱的三分钟过去了,维多利亚女公爵耳中听到的唯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女公爵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她迅速直起身子,后退两步,低声自言自语着:“……该死,我这是在做什么蠢事……”
她迅速离开了墓室,离开了地宫的大厅,在侍女玛姬看到她的时候,这位北境守护者已经重新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高贵沉稳的模样。
“维姬,你在里面待了很久。”
“为了确认一些东西,”维多利亚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玛姬,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回房间休息了。”
“好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召见===
四十六天了。
桑德兰男爵静静地坐在那张属于自己的单人床上,面朝墙壁,把墙上的刻痕从头数到尾,然后再从尾数到头。
他已经在这座牢房里待了四十六天。
作为当初响应霍斯曼伯爵而起兵的南境贵族一员,他知道自己是很幸运的——由于爵位低微,他没有资格靠近霍斯曼伯爵的队伍,因此侥幸逃过了碎石岭上的那场炮击,而之后也同样是由于爵位低微,他在逃亡时被大部队远远抛下,结果成了第一批被塞西尔人俘虏的贵族之一,反而少受了在荒野上昼夜逃亡的那一番磨难。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幸运”还能维持多久。
贵族联军的溃败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那次振奋人心但却以惨剧收尾的出征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刻意回避,但却在脑海里不断回放的噩梦,桑德兰男爵知道,整个南境除塞西尔家族以及少部分提前效忠塞西尔的人之外,所有贵族都已经完了——尽管在他刚刚被关进这个牢房的时候他还有过那么一丝幻想,幻想着塞西尔人在后续的战斗中失利,并最终和南境贵族们达成僵持下的和解,但他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新“狱友”——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投进了牢房,每一张面孔都意味着一片新的土地落入了塞西尔人手中,当南境超过半数的贵族都出现在这片“战俘营”里之后,桑德兰子爵便接受了一个事实:已经不会有转机了。
现在,他和所有其他的贵族俘虏一样,都只能静静地待在这一间间牢房内,等待那位高文?塞西尔公爵有朝一日召见自己,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来。
从隔壁的牢房中传出了一阵骚动。
桑德兰男爵抬起头,看到和自己关在同一个房间的“狱友”特利尔子爵也抬起了头,两个人侧耳听着隔壁牢房里的动静,片刻之后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摇头苦笑。
“是从磐石要塞抓回来的那几位,”特利尔子爵苦笑着说道,“看来他们还不适应这里的‘规矩’。”
“我们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如此,”桑德兰男爵同样报以苦笑,“听啊——他们要求看守对他们行礼,而且要求红酒和枕头,甚至还在强调赎金的问题……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些话了。”
住在隔壁牢房里的人是前几天才被关进来的,他们来自磐石要塞,桑德兰男爵一度以为这些人已经逃脱了塞西尔人的追捕,并回到了各自的领地上,但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只是躲到了北边的那座要塞里。
这些新“狱友”为战俘营里的贵族俘虏们带来了惊人的消息,根据他们的描述,磐石要塞已经陷落了——在塞西尔人的猛攻下,那座传奇要塞就坚持了两天不到。
甚至据有些说法,其实真正的进攻仅仅持续了半天左右,两天时间那是把塞西尔人安营扎寨的时间都算上了。
桑德兰男爵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十六天,他已经顺利适应并接受了此刻的现状,但很显然刚进来的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才能搞明白状况。
等隔壁牢房里的动静终于结束之后,特利尔子爵问道:“你觉得高文?塞西尔公爵到底想要什么?”
“或许是所有南境贵族无条件的效忠,就像效忠国王一样,”桑德兰男爵说着自己的猜测,“我们已经能看出来,这场战争从头至尾其实就是他推动的,他显然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南境会重新成为塞西尔公国。”
“……塞西尔公国,”特利尔子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在他迟迟不要求赎金之后,我就这么想了。”
桑德兰男爵咕哝起来:“也可能更糟……”
特利尔子爵想要问问对方口中的“更糟”指的是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一阵军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便打断了他——牢门打开了,身穿魔能铠甲的塞西尔士兵站在门口,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公爵要见你们了。”
桑德兰男爵和特利尔子爵猛然抬起头来,意外而惊喜地对望了一眼:
在提心吊胆又困惑不安地等待了这么久之后,那个高文?塞西尔终于要召见南境的贵族们了么?!
……
塞西尔城,政务厅大会议厅旁的休息室内,高文正悠闲地等待着,在他旁边则是安静伫立的赫蒂以及一点都不安静的琥珀。
“哎,哎,你觉得那帮贵族会被你说服么?”琥珀看了一眼旁边桌上放着的一摞文件,忍不住凑到高文面前,“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可是近乎要命的哎——”
“稍微注意一点规矩礼仪可以么?”赫蒂皱着眉忍不住开口了,“这是在政务厅,你至少要有所自觉……”
琥珀一叉腰,振振有词:“我注意着呢啊,我刚才甚至是从门进来的你没看见?”
两人偶尔的拌嘴已经是家常便饭,高文直接无视了这些,而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说服?我并没打算跟他们谈,选择权又不在他们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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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既然这样你干嘛不干脆把他们都发配到矿山里,直接挖石头挖到死得了,还要把他们拉出来让他们‘主动’放弃贵族特权干嘛,”琥珀不解地说道,“反正他们的领地已经全被你占下来了,他们的军队也被你给打没了,连他们的人都已经关在你的牢房里了……”
高文笑着摇摇头,随后看向赫蒂:“赫蒂,你给她解释一下。”
赫蒂无奈地看了琥珀一眼,虽然并不想搭理这个精灵之耻,但长辈开口还是要听的:“先祖提出的人口迁移和新城市建设工程正在进行,目前霍斯曼城、莱斯利城、葛兰城、康德城的改造和建设都在进入到新阶段,但随着人口不断集中,新政令不断推行,各地的阻力正逐渐显露出来。
“莱斯利、葛兰、康德三个地区情况较好,最大的阻力来自霍斯曼地区,以及这四座新城之外的几乎所有旧贵族领地。
“旧贵族垮台之后留下的影响还在,而且颇为棘手,当地的富农有不少仍然对新领主心存疑虑,当地学者、商人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在支持旧领主,或者干脆就是旧领主的‘私属’,二级政务厅想要在那些地区招募人手非常困难,同时商业改造也遇上了不小的阻碍。
“在西部的培波地区以及北部卡洛尔地区周边,有一部分流亡骑士和贵族兵已经转化成盗匪,他们不敢靠近塞西尔兵团的驻地,但却会频繁袭扰乡村,由于塞西尔兵团人手有限,对这些流亡骑士强盗团的绞杀进度并不如意。而且更糟的情况是,西北地区的一部分流亡骑士正在和卢安城接触,他们可能会转化成卢安大教堂的武装力量。”
琥珀瞪大了眼睛:“还有流亡骑士和贵族兵?!他们不都被干掉或者抓住了么!?”
“七万人,在平原上到处跑,总会有漏网的,”高文摇着头,“而且当初霍斯曼拉起来的那七万人本身也不可能是全部的贵族军队,每个贵族至少要在自己的城堡里留下几个看门的骑士和士兵吧?在贵族联军溃败的消息传回去之后,这些留守骑士中比较机敏的几乎立刻就跑了,他们就变成了流亡骑士。”
“真是个麻烦……”琥珀一听这种事情就头大,“你把南境打下来都用不了几天,结果怎么要维持秩序反而比打下整个南境还麻烦呢……”
“治理本身就比占领困难,”高文斜了琥珀一眼,“我把你从窗台上揪下来只要一秒钟,但这都一年多了你不还是会跳窗户进屋么?”
琥珀:“……哎我招你惹你了……”
高文无视了琥珀的抗议,只是自顾自说道:“我们所遇上的这些麻烦确实都很棘手,而且其中一些一旦处理不当甚至可能会导致我们的新秩序建设出现倒退和反复,其中一些麻烦会持续很久,甚至可能会持续整整一两代人……但我一点都不担心。”
从隔壁的大厅传来了许多脚步声,高文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
“除了民俗难改、人心难养这样必须依靠时间解决的问题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问题其实都集中在那些贵族以及他们维系的传统秩序身上,而我,正是那些贵族以及传统秩序的起源。”
侍从站在大会议厅的门前,用洪亮有力的声音高喊着——
“南境守护,安苏开拓者,王国奠基人,塞西尔公国的统治者,高文?塞西尔大公爵到——”
坐在大会议厅的长桌旁,满脸惴惴不安,前一刻还在窃窃私语的南境贵族们几乎同时闭上了嘴巴,就像有几十双无形的手同时卡住了他们的脖子,让这些人整整齐齐地抬起头,转向了大厅大门的方向。
他们伸长脖子的模样就好像几十只滑稽的鸭子。
身穿黑色公爵大氅的高文走进了大厅,他看着那些在长桌两旁伸长脖子的南境贵族——这些人已经被他刻意晾在俘虏营里许久,时间最长的甚至已经在里面待了四十多天,除了刚刚从磐石要塞抓回来的几个人之外,剩下的贵族早已经被大大地挫了锐气,看到他们眼神的那一刻,高文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会很容易。
贵族们纷纷起身,虽然坐了几十天牢,但刻在肌肉记忆里的礼节动作还是让他们近乎本能地完成了最标准的致敬流程。
高文坦然接受了这些失败者的致敬,并大步流星地走到会议桌上首,他没有客套任何废话,而是对身后跟着进来的书记员一摆手:“发给他们。”
两名书记员手中捧着数十份文件,开始将其分发到现场每一位贵族面前,贵族们惊愕而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大着胆子低声议论起来——这跟他们之前预料的“召见”流程截然不同,这种“塞西尔式”的规矩让他们手足无措。
而接到文件的贵族则立刻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印刷品上:他们首先便注意到了这些印刷品不可思议的整齐划一,它们的每一个字符、每一行文字、每一个分段都精确到无可挑剔,哪怕是最优秀的雕版工匠也不可能雕刻出这样的印版来,但很快,他们对“印刷品”的好奇心就被文件的具体内容给打散了。
看到文件内容的贵族们无不露出惊愕的表情。
===第四百五十六章 并非谈判===
高文坐在会议桌的上首,放松身体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面带微笑地看着现场每一位南境贵族脸上的表情变化。
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困惑,惊愕,沉默,抵触,略带思考,以及少数人溢于言表的愤怒。
这些贵族本身其实并没什么用处,他们的统治已经土崩瓦解,在失去土地和军队之后,这些走出城堡的贵族变得一无是处,把他们放在牢房里只能消耗粮食,把他们送去劳动也创造不了多少财富——而且高文也不认为简简单单的劳动和教化改造就能让这些顽固又迟钝的人有什么根本上的改变,所以,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以及他们本身的意愿。
但这些贵族除自身之外的“附加价值”是有用处的。
要在僵化落后的旧秩序中建立新秩序,开拓者最容易遇上也是最大的问题便是旧秩序的顽固和反扑。
让底层民众移风易俗虽然艰难,但在这个接近中世纪的社会背景下,民众麻木且毫无自由,他们最多只会因自身的麻木无知而在响应命令的时候显得迟缓,却绝不会拒绝领主的命令,因此移风易俗和推广教育虽然艰难,更多的却只是个时间成本的问题,相比之下,旧贵族们留下的“体系”才是最大的困难。
依附于贵族体系而生的“学者群体”和“家臣”,依靠旧贵族雇佣,或者干脆就是由旧贵族的私生子女、养子女组成的法外佣兵(合法的超凡者强盗),还有在旧贵族崩盘之后出走的流亡骑士、弃誓骑士,这些注定会在新旧秩序变迁过程中受到影响或已经受到影响的群体就是社会转型过程中最大的阻碍因素,这些人的不配合便足以给新生的政务厅造成巨大的麻烦,更不要提他们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成了直接威胁领土安全的暴力因素。
高文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和很多尝试建立新秩序的开拓者比起来,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不但是新秩序的建立者,他还代表着旧秩序的最高权威——作为安苏王国的奠基人之一,他有充足的“法理正义性”来制定社会运行的准则,即便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他也完全不必对其在意。
既然知道这一点,他当然就要让自己的“法理正义性”发挥到最大,他要用符合法理的方式来剥夺、转移旧贵族的权属,用这些旧贵族的“法理宣称”来完成体系的平稳过渡,以最大程度减少旧秩序的反扑——或者说,减少他们反扑的借口。
高文可以蔑视旧贵族体系的规则和秩序,但既然这个时代的人们就认它,那他也可以毫无压力地利用这些规则和秩序,只要它们能发挥出足够的价值就行。
“女士们,先生们,这些文件并不是那么难懂吧,”高文估摸着时间,在看到已经有贵族按捺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他才打破了沉默,“如果看懂了的话,就签字吧。”
“公爵……公爵大人,”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第一个站了起来,“这些文件上的内容……您是认真的么?”
“当然是,”高文点点头,“不然呢?”
随后,他慢慢站起身来,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不紧不慢地说道:“……除保留城堡外,一切土地及土地上附加的财产皆归于公国;废除包括税收、立法、募兵在内的一切旧制特权,所有权力归于政务厅;统一法令,废除所有旧制私法……这些我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了。”
“大人,我们愿意宣誓效忠于您,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否还可以商量?”又有一个贵族大着胆子站了起来,“这几乎是对秩序的彻底颠覆,哪怕是为了您的权威,您也应该多考虑一下……”
他们至少学会了敬畏和谦卑,但他们显然还没搞明白状况。
“我想你们搞错了一件事,”高文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只是静静地陈述着事实,“这些文件上所写的东西其实已经在实行了,早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你们就已经失去了你们的土地和财产,你们想要挽留的东西,早已不在你们手上——所以我今天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我只是正式通知你们。”
大厅中的南境贵族们骚动起来,几十天的牢狱生活还无法彻底磨掉他们心中的念想,因此当这些念想轰然倒塌的时候,哪怕大厅周围站着一圈卫兵,哪怕眼前坐着南境的统治者,他们也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然而高文只是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