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啊,那永安公主惦记李渭哪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了,连成婚了都不介怀,陛下竟然觉得另赐婚约能打消她的念头,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因着沈薏环这几年的经历,许知园对永安公主积怨已久,又赶上京郊灾民聚集竟然都没人管,这会聊起来,说起话来也不大好听。
“阿园,这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沈薏环看着不远处吃饱穿暖正忙着为自己搭建暖棚的灾民,忍不住问道。
“若是你愿意,倒是可以出些银钱,让这些人吃些好的。”许知园也未多想,她并未拒绝沈薏环的一番好意,也希望自己好友能有些别的事做。
“两位小姐虽是好意,只是如今不仅西郊有聚集的灾民,若是这边境况太好,别处的民众恐怕会闹事,倒是更难处理。”
身后传来的清朗话音,令二人驻足回头望去,来人正是三皇子。
“见过……”
“不必多礼。”
“我是听说西郊这边有人安置灾民,便过来看看情况,”随和谦逊的皇子,言语间也较为随意,半点架子都没有。
沈薏环虽然因着李渭的关系,认识一些皇室的人,但与这位三皇子却是不熟的,见他从身后过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方才她和阿园聊的那些话,不过见三皇子若无其事的样子,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她正想早点告辞离开,却发觉有些不对劲。
不远处抬着砖块重物的几个人,步伐稳重,略微有些显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现出硬实健壮的身躯,这根本不像是受灾的普通庄户人家,反倒像是那些习武之人。
今年受灾的地区尽是些普普通通的农户,都是些勤恳的百姓,怎么会有习武之人?
“沈姑娘也发现了?”一旁的三皇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几个颇为可疑之人,低声问道。
“这几人……”沈薏环皱眉,心下却颇为犹豫,这三皇子她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她这点无凭无据的臆测,断不能这样说出口。
“你们在说什么?”一旁许知园打断问道,她有些不耐应承这些皇子公主的,在她心里,这些人都是些个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的人,饶是在这西郊见到三皇子,也没改变她的看法。
“环儿,要不我们先走吧。”她附在沈薏环耳边,轻声说道。
沈薏环也不想在这继续耽搁,她按下心中的疑虑,礼貌地跟三皇子行礼告辞,跟许知园离开了西郊。
“阿园,方才我看,难民中有些个成年男子,瞧着有些身手,你让许大人多留意些,这些人看着颇为可疑。”
如今这时候,本就有些冷,加上近来涌进京郊的灾民,繁华京城的街巷中,竟没多少人,沈薏环一边走,一边提醒许知园,她仍是觉着那些人不大对劲。
“嗯,我会跟爹爹说的。”许知园应承下,笑着说道。
*
许是蒋阁老的死谏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陛下倒是也未执意赐婚,他连下几道旨意,为蒋遥和她早已定亲的未婚夫婿赐下婚书,又钦点中书令的嫡子张仪为永安公主的驸马。
京郊尚有未得安置的难民,南方的雪灾也并未妥善处理,当政者却倒行逆施,渐渐地坊间开始有些对皇室不满的言论。
几年之前,李渭带兵征讨南疆,一路大捷,让南方无数百姓过上安生日子,在这些人心中,定远侯府这位小将军的名望不知多高,如今陛下赐和离书另指未婚妻在先,而后又收回成命,将这位新未婚妻指婚了旁人,不管这里有什么隐情,百姓心中只觉得这是兔死狗烹的前兆。
从南方过来的灾民刚消停几日,这又隐隐开始有些要闹事的势头。
李渭去了南方走了一趟,今日刚回到京中,他在书房坐下,青崖进来为他摆上茶水。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什么要事?”他颇为疲惫地坐在案前,用手撑着头,声音淡漠。
“回禀将军,近来京郊的难民大有压制不住的势头,京畿守卫也拿着没办法,户部工部和大理寺俱是一团乱。”青崖低声回道。
“还有呢?”李渭并不意外,他早便察觉这些难民有些不对,若没人引导,能到京城的绝不会有如今这么多,这才离京去南方走了这一趟。
“陛下并未将蒋阁老的女儿指婚于您。”青崖想着,毕竟这是将军的婚事,应该算是要事的吧。
“没了?”什么赐不赐婚的,他若是不想娶,便是陛下执意指婚,旁人也进不得定远侯府半步。
“呃,前些日子夫……沈姑娘去了西郊,说是与三皇子相谈甚欢。”青崖绞尽脑汁想罢,挤出来一句。
李渭抬起头来,便是一身疲累,也掩盖不住气势中的锋芒,“没了便是没了,用不着说些不相干的。”
“是,属下记住了。”青崖低头说道。
得了教训的青崖正默默想着,日后沈姑娘的事,那便是不相干的事,书案前的李渭蓦然起身,越过他时,沉声对他说道:
“唤她夫人。”
李渭出了书房,提步便往正院走,他先前将正屋留给沈薏环,已是在书房睡了许多日,后来沈薏环走了,他更是不想往正院走,今次还是头一回过来。
屋里虽是天天有人洒扫收拾,但并未点炭盆,他点了灯,靠在沈薏环常坐着的软塌上,微阖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李渭恍惚间好像能闻见她沐浴过后的沁人香气,她娇言软语似在耳畔,软软偎进他的怀中,指尖上传来她身上的温度,她像是在哭,剪水含情媚眼中泛着泪光。
为何会哭?
他正欲将她揽进怀中,她已将他推到一旁,向屋外走去。
李渭猛地惊醒,花床烛影,月下美人,不过是梦境一场,冷清的房间内,烛火早已燃尽,暗室中只他一人。
日后也只会有他一人。
他用手撑着起身,却在枕下摸到个什么东西,他拿起,借着窗外澄亮的月色,认出是自己送她的那枚簪子。
当日拿给她时,她意外又欣喜的神情,至今想来仍是生动的,彼时他并不觉得沈薏环于他而言如何特别,可便是过去多年,她的神情语气仍历历在目。
连这个都不要了吗?
这簪子,她似是喜欢的紧。
许是落下了?
李渭盯着簪子微微出神,这簪子收在软榻的枕下,她定是忘记了,又不好意思回来拿,还是给她送去吧,免得她到时寻不见再伤心。
便是和离了,物归原主这么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还是该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