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觉着他咎由自取,可送客的话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挂了帷帐,今日本就是累的,她有些撑不住,可又不大敢睡,只昏沉着, 人是半睡半醒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床边的锦帐被轻轻拉开, 来人坐在床边。
她是能感知到的, 可实在是困极累极, 根本睁不开眼。
李渭看着她素净的姣好面容,将她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腕掩进锦被中。
来了江州之后,诸多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象过的无赖行径,他都做过了, 不仅没让眼前这没心肺的姑娘回心转意,反而对他愈发厌烦冷淡。
她如今有了朋友,有了亲人, 再不是京中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了。
李渭手指动了动, 盯着床上人微微开合的唇瓣, 呼吸也重了几分。
他想念她。
可若索求这片刻欢愉,只怕她再无情愿的那一天了。
*
翌日,疏云进来时,地上的漫出来的水已经干了, 地上仍有水渍,她一边收拾,一边问沈薏环,“姑娘,怎会溢出这么多水,可是摔了?”
“没有,我想舀水,不小心洒了。”沈薏环坐在床上,昨日睡得太晚,她连李渭何时走的都不知道,如今仍是困倦的。
“姑娘,沈二姑娘来了,说是要见您呢,她不让我叫醒您,这会都等了好半天了。”疏雨从外面进来。
听到沈明语来了,屋里疏云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昨日祠堂发生了什么,她和疏雨都知道个大概,便是如今姑娘跟将军和离,这般行径也着实是令人心中膈应的紧。
“急什么,她来便来了,姑娘还未吃饭,难不成饿着肚子见她?”疏云向来都是沉稳妥帖的,难得也有些不耐。
“无妨,早膳送来我这会也不大吃得下,让二姐姐先进来吧。”沈薏环就着疏雨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轻声说道,她也有些事想问清楚。
疏雨应声出去,领着沈明语进屋来,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往日为她量身定做的衣裙竟宽大了许多,月余未见,她几乎瘦的脱相。
今年江州官驿初见时,她明媚自信的模样,沈薏环犹记得,如今却是变了个人一般。
沈明语进来,看着沈薏环娇艳红润的面容,她眼眶一湿,“环儿妹妹,我对不起你。”
“姐姐说的哪里话。”沈薏环不动声色地说道。
“当日碧云寺之行,我们分别,回了家后我便被祖母软禁起来了。”沈明语神情恍惚地回忆道。
“就因为你与我一同去碧云寺上香?”沈薏环盯着沈明语的表情,缓声问道。
沈明语缓缓摇头,许是被关得太久,她眼中的骄意尽失,望向沈薏环的神情中多了些胆怯。
这神情沈薏环再熟悉不过,从前的她就是这样的,京中人人地位都比她高,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戳着后脊指摘,更怕因着自己为李渭惹来闲话。
如今想想,又觉自己可怜,又有些心疼。
她正走神,沈明语已再度开口,“碧云寺外那些黑衣人,本就是祖母的人。”
“我们当日在点香斋说的话,祖母知道了个大概,许是觉着我们小打小闹,便只想让那些人给我个教训,不要忤逆她。”
听着沈明语的话音,沈薏环想到当日确是有人在外面闹出了些动静,疏云还出去看了,不过没见到人。
“二姐姐一直被关到昨日吗?”
“许是怕我再自伤,这小半月祖母一直让我昏睡着,我是昨日,昨日……”
沈明语话意未尽,却有些犹豫,她看着沈薏环的眼神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昨日李将军被祖母的人送进来,当时将军情形骇人地紧,我是生生被将军掐醒的。”
“若不是我唤了环儿妹妹的名字,只怕是要被活活掐死了。”说起昨日的情形,她仍心有余悸,可看着沈薏环的神情,仍是复杂的。
李渭昨日那情形,一看便知是中了药,当时进祠堂时药性最烈的时候,她毫无知觉地躺在里间榻上,祖母的人为她换的衣裳那般轻薄,那男人竟险些将她掐死。
诸多情绪难以言明,可李渭是妹妹曾心仪爱慕的男子,更是有过几年肌肤之亲的人,她对沈薏环仍是愧疚的。
“妹妹,我虽非本心,可这事确实我对不住你。”
“二姐姐,我并不在意,你也莫要往心里去。”沈薏环淡笑着说道。
其实她心里最为在意的,一个是尚在京中的父亲,再一个便是江州的母亲,除此之外,沈逸澄也算是她真心相待的,其他的这些个宗亲族姐,她实是没有这么多心思顾念着了。
“你不怪我,我也算是放心了,祖母还唤我去呢,我便先走了。”她走上前来,握住沈薏环的手,用力按了按。
沈明语转身走了,门口等她许久的两个婆子朝着屋里看了看,冷哼了声,转身便跟了上去。
人走了之后,疏云关了门,沈薏环看向手中,方才沈明语递来的帕子一角,似是用唇脂或是胭脂,写的两个字,已是微微晕开,但字迹依稀可见,只写了觉圆二字。
沈薏环觉着这名字很有几分熟悉,但确实想不起在哪听过了。
“疏云,待回了庄子,你寻个庄子里的,去碧云寺问问,有没有位叫觉圆的大师。”
“我记下了,姑娘,快用些早膳吧,多少也得吃些。”
疏云叫人传进来的是沈府准备下的,沈薏环用银筷挨个试了试,见没什么问题,小口吃了些。
一边吃,一边垂眸思索着这些零散的线索。
这位觉圆,许是与昨日李渭说的沈家这些日子应下的大生意有关联,想想也是,若是沈家人在碧云寺外做这些私下里的交易,碧云寺怎么可能不曾注意发现,只怕这清净佛门也脱不开干系。
用过早膳,她没与沈家人打招呼,收拾了东西,从正门离了沈家,沈家人倒是也没人拦她。
李渭昨日走时,不知是落下了还是有意的,将他那枚二品将军的腰牌留在了她枕边。
这东西一亮出来,便如同打上了李渭的标签,在这江州应是能横着走的,可沈薏环实在是不想要他的物件。然而这东西实在是干系重大,若留在沈家,只怕日后更加难办,她最终还是一道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