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有些意外,应了声,往里进了几步,便看见李渭坐在上首,神色淡漠,正盯着她。
“老身代沈家谢过将军今日援手之恩,沈家先祖日后定会护佑将军出入平安。”
“我只是顺路,替环儿承个人情罢了,我倒是真用不上你们沈家列祖列宗保佑。”李渭移开目光,淡声说道。
“将军救了沈家人,沈家自然也会回报的,不会让将军白跑一趟。”沈老太太扯出几抹笑意说道。
“沈家的回报便算了,倒是日后少去招惹环儿才是,”李渭也笑了笑,见沈老太太还想说什么,他颇为不耐,冷声嗤道,“老夫人不去看看伤者吗?”
似是被李渭提醒,沈家这位独断专行的老夫人才想起来,里面那不省人事的男子是她的亲生儿子,更是长子。
她从方才进门到现在,关心的重点都在货物去向和李渭这边,这会才想起应进去看看的。
屋内寂静地令人尴尬,偏生此刻,在房中的几人都不是会尴尬的人。
沈老太太转身进了里间,看着床上的沈庆峰,神色莫测,一声不吭,李渭跟着进来,打量着沈家这位掌权人的神色,她面对床上重伤昏迷的长子,神情间竟似是有些犹豫?
李渭长眸微挑,觉着有趣。
这时门外沈明语和一位衣着富贵的中年女人一道进来,那女人眼泪挂在脸上,神色焦急,沈明语和她如出一辙,李渭猜着这是沈明语的母亲,倒是也懒得去问,只随意坐在一旁看热闹。
“祖母,我爹爹如何了?”沈明语进来便看到床边的沈老太太,哽咽着问道。
沈老太太未答她的话,沈明语转进里间,正欲再问,便看见旁边的李渭,她一怔,片刻后回神来,与李渭打招呼。
“将军。”
“嗯。”
沈明语的母亲扑到床边,见到沈庆峰如此,她眼泪根本止不住。
见母亲这般,沈明语也十分难受,眼泪也忍不住地落下,她微微背过身,避开李渭的视角,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别在这哭丧了,人还没死呢。”沈老太太手里的拐杖点了点地面,怒声恼道。
“沈夫人不必心急,他不过是体力不支,只伤了腿,不至于搭上命,我唤了陈沅过来,让他帮着瞧瞧。”李渭笑笑,沉声说道。
“陈沅,可是那位名声极盛的陈大夫?”沈明语的母亲转身颇为惊喜地问道。
李渭微微颔首。
“语儿代父亲谢过将军。”沈明语这会也没再哭了,她抹了抹泪水,朝着李渭柔声道谢,说罢一双美目盯向李渭,见他似是听见,又似是没听到,半点反应都没给她,有些失落地转头看向床上的父亲。
青崖这时领着陈沅进来,陈沅背着药箱,进来就朝着床边走去。
他在里间诊治,其余人都来到外间坐下,沈老太太朝着李渭道谢。
“今日之事,还是应多谢将军仗义援手,日后沈家定会有所回报。”
“多谢将军搭救父亲。”沈明语也跟着说道。
“回报就算了,只要老夫人不再想着给我送女人,便算是帮我了。”李渭看了他们几人一眼,笑笑说道。
一番话说得几人脸色尽皆挂不住,尤其是沈明语几乎抬不起头来。
里间这时陈沅出来,“怀豫,人没事,累晕的,腿上有些小问题,按时吃药就能好,没什么大事。”
他这番话说得屋内诸人算是松了口气。
“陈大夫,我爹爹他何时能醒?”沈明语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不过当初那小丫头都挺过来了,这一壮年男人,更不会有大碍了。”他后半句是朝着李渭说的。
李渭也听出他所说的是沈薏环。
当初,她确是伤的重,马场当日便疼晕了过去,他抱她在怀里时,心中抽痛得几乎要窒息。
她醒后不愿见他,那几天他在书房让自己忙得不知昼夜,他只要一得空,脑子里便是她人事不知的惨白小脸,随着的便是心口的刺痛,比起战场上被刀剑刺进血肉还要疼上几分。
当时不明白,只觉着是内疚和自责,才会那般难受,如今便是懂了,倒是也没用了。
李渭朝着屋里沈明语母女看了一眼,她们眼眶红肿,在床边亲自悉心照料,婢女站在一旁插不进手。
他当初竟会觉着,疏云和疏雨比他手脚麻利,做事也熟练,定能将她照顾好?若是如今,他定是不放心将伤成那般的她交由旁人,便是跟她多年的疏云和疏雨,也不如他自己亲力亲为。
当真可笑,他成婚几年,竟从来都不知如何疼爱她。
她为他做过的那般多,他从来都是理所当然地承着她的情意,只觉着她那些好都是应当的。
毕竟,世间女子不都是这般侍奉夫君的吗?
如今倒是明悉了,她既非贪图自己权势利益,更不是得过且过般任命,她那些好,不过是她喜欢他。
就像如今,他心爱她,放不下她,和她走到今日仍不愿放手,为她做再多都甘之若饴。
李渭沉沉眸光敛着柔色,一身的清凛气度,令一旁的沈明语瞧得怔怔地出了神。
她原先是真的半点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有。
可如今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沈明语回过神收了目光,转头看着父亲的伤情,耳边是母亲的低泣,想着祖母做下的那些事,她心中愈发不满。
若是任由祖母这般混沌,江州沈家定会倾覆,她的父母尽皆会被牵连至死,她也不能幸免,想到这些,沈明语神色愈发坚定。
她定要阻止这一切。
为了自己,也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