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你们可不是因为我仗义。”看着姐弟两个如临大敌的架势,李渭坐到一旁的茶桌前, 淡笑着说道。
“将军救了姐姐与我, 澄儿自当回报, 不知将军可有什么想要的?”对李渭和姐姐之间的事,他也是道听途说过一些,从来没有细问过,只是知道姐姐为眼前这个男人很是伤情过, 因此也不愿过问姐姐的伤心事。
毕竟如今已经与姐姐和离了,这恩情他来还便是。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一共十来号人的救命之恩,由你来还了?”听出了沈逸澄的言外之意,李渭面色不变,似笑非笑地看向沈逸澄说道。
“但凭将军吩咐,澄儿自会尽力。”沈逸澄话说得真诚,也确是发自内心的。
“心是好心,不过怕是有点不自量力,”李渭抬眼看了沈逸澄一眼,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便是一皱眉,“青崖,换些茶水来。”
李渭等着青崖给他换上新茶,他不说话,屋里便静悄悄地。
片刻之后,青崖端着茶壶茶盏推门进来,这些东西李渭每次出门都要备上好几套,这会倒也算是动作快的。
茶壶里是他惯喝的君山银针,他晃着茶盏,看着里面澄黄的茶汤,微微勾起唇,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沈逸澄,“坐下吧,站得那么紧张做什么。”
沈逸澄抿了抿唇,走到李渭的对面坐下,李渭随手拿起客栈里备着的茶盏,倒了一杯,推到沈逸澄面前,“来吧,沈小公子,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将军需要我做什么?”沈逸澄礼貌的抿了抿茶水,放下茶盏说道。
“连吃饭都能着了道,还带累你姐姐,我能用你做什么?”
李渭唇边一直勾着笑意,可说话并不客气,这沈逸澄是个极聪敏的孩子,就是还习惯着被保护,做事太过意气。
“将军,澄儿他如今不过十五,您不必这般难为他……”沈薏环不愿弟弟被他讥讽,出言说道。
“不过十五?我七岁随兄长出征南境,十二岁便已身在南境战场,十五岁时我都已能带单兵征讨北境,十五又如何?”李渭转头看着沈薏环,声音沉沉说道。
旁人说起自己的过往履历,总带着些不好意思,他这一连串说出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叫人无言。
可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赫赫战功,沈薏环最是清楚不过。
“将军是人中龙凤,自是了不起的。”沈薏环有些哑口,她只是不愿意弟弟被他冷嘲,哪知道他这般不饶人。
“人中龙凤?”听她的话音,李渭起身走到她近前,面上仍是带着笑意的,他靠近她,重复了一边她的原话,修长的手指刮过她的脸颊,“人中龙凤你都不喜欢,环儿眼光倒是很高。”
他声音很低,后面那话大概也就她听得见,饶是如此,沈薏环仍是红了脸,在她印象中,李渭往日里都是冷清自持的,哪像如今几次见面时,这般的不要脸。
李渭见她红着脸,神色羞恼,也没再打趣她,他转身朝向沈逸澄,“那严家镇刚受过灾,一派荒凉,根本就不应该往里进,那个酒楼,桌椅摆设全是新的,一点旧痕都没有,掌柜的笑意难掩凶光,你都不曾警觉半分,出门在外,入口的吃食也不知道检查,那么粗劣的蒙汗药能将你们尽数绑了,真是,蠢透了。”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之意,那个客栈处处透着不对劲,他们这十来号人,竟然尽数折在里面,他都觉着不可思议。这样一群人跟着沈薏环,他哪放心的下。
“堂堂男儿,若是遇事还需要姐姐保护,那也不用读书入朝堂了,总是长不大的,便是封侯拜将也是无用,最终也不过是多吃几碗皇粮罢了。”
李渭的话难听,但沈逸澄并未恼,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李渭抱拳深深地行了一礼,“将军的教诲,我记住了。确是我还做得不够好。”
见沈逸澄还算听得进自己的话,李渭面色也松了几分,他走到沈逸澄身边,“不过这教训也不是一日便能领会得了的,不如先说说,你能如何报答我。”
“只要将军不嫌弃,我定会尽力。”沈逸澄也不像方才那般信誓旦旦,李渭那样说他,其实他心里也颇受打击,可他也觉得李渭说得很对。
他如今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谈保护姐姐。
“旁的不说,眼下确是有你能回报我的事。”
李渭看着眼前面色上带了几分颓唐的小少年,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孩这会一副颓丧委屈的神色,跟沈薏环如出一辙。
“你们不是要去江州吗,巧了,我也要往江州去,路上寂寞,沈小公子可愿意我与你们同路而行?”他捏着语调,说起话来有些抑扬顿挫的,听得沈逸澄不大习惯。
原先李渭还是他姐夫时,离着老远,他打量过几面,那时觉着这位姐夫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今天才知,李渭原来远不是自己心中臆想的那般持重老成。
说起话来真是能戏弄人。
沈逸澄看了看床边坐着的姐姐,心下有些为难。
自己话都说出去了,可李渭说想与他们同行,不过还是想与姐姐同行,他心中实在是不愿意。
这人现下在姐姐房中,一副主人做派就已经很让沈逸澄挂怀。
“将军今日搭救的恩情,教诲的苦心,澄儿铭记于心,日后沈家定会回报。”
“只是您如今既是已经与我姐姐和离,同行一事实在是不大方便。将军见谅。”
沈逸澄再施一礼,少年声音掷地有声,听着格外真诚。
李渭也并不意外,他转身来到床边坐下,也没理会门边作势想让他一同离开的沈逸澄,他唇边犹带笑意,靠在床头,长腿也舒展开,转头看着沈薏环,低声说道:
“瞧瞧,你们沈家的人,都是一样的小没良心,口口声声说着报恩,后话就成了会记得我的恩情,待日后再报。”
“将军这般人品,想来也不是那种挟恩图报之人。”沈薏环心中发虚,他说得倒不是假话,但确实不想与他同行。
“环儿不妨说说,我人品如何?”听她说的话,李渭似是来了兴致,淡笑问她。
沈薏环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要自己夸他?
她斟酌半晌,一句都说不出来,几年的过往在心头交织着,她对他感情实在是颇为复杂。
且他如今,与往日又有些不同,她也不大招架得住。
“我且问你,若是我执意要与你同行,你可会应下?”李渭方才也不过是逗逗她,没想真让她说什么,旁人吹捧他的那些言语,他这些年听得太多,实在不大想听她也口是心非地与自己说话。
沈薏环顺着他的问话想了想,他说得不假,若是他定要跟随,她便是再不愿,最后也会应下。
“环儿,你可以拒绝我的。”李渭神色带了几分温柔,手指缠上她的发梢,他很喜欢她这一头青丝,看她披散着头发,眉眼间的艳色似话本中的花妖狐精,可偏偏神色却一派单纯。
实在是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