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春料峭时惊鸿一瞥,是秋猎围场上昭然烈焰,是孤魂只影时这世间唯一的寄托,是辗转不得眠时,避无可避的软肋逆鳞。
他来到太极殿上,众人咄咄相逼。看到另一个头戴冠冕、束发正襟的他,神色冷漠而淡然,寒声说道:“再有妄论此事者,斩。”
宣珏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是何时何事――
御史台以头抢地,要他杀了谢重姒以绝后患。
明明是久远的过往,身处梦中,宣珏还是被这宫闱和所谓命运,压得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顺了呼吸,梦里朦胧了层清丽亮色。
灼灼桃花自幼苗成长绽放,不过一瞬,便枝桠满头。
桃花树下立了个人,背对他,听到脚步,转过头来,笑意也灿若桃花:“呀,离玉!”
宣珏醒了过来。
梦里三千世界,恍然如若一生。像是将有温软美好,也有肝胆俱裂的前辈子,重新走了一遍。
他有点恍然。
这时,屋里突然亮了起来,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刺目的光让宣珏下意识眯了眯眼,他听到谢重姒的声音:“咦,醒了吗?”
第36章 梳发 哎呀,我是想装作一对夫妻的啦……
谢重姒提着俩竹筒的清水, 走进屋内。
那天她触岸后,先歇息会,再独自探路, 发现附近就是个不大的村庄。
晨起农耕, 牛铃阵阵,问了附近农户,说这里是东庄。再一问扬州多远,原来已出了扬州城,将近三十来里。
跌入运河后,他们被卷入了分支的梁水, 再一路顺流而下,最终在东庄靠岸。
谢重姒略微算了下脚程距离和搜查速度, 至少十天以内, 这里还算安全。
楚家就算再手眼通天, 也难顾及到这种犄角旮旯。
没准还在扬州大规模排查――比起自己,她反而担忧叶竹。
不过眼下,谢重姒还得专心致志地操心自个儿,还有另一位伤患。
见宣珏没立刻答应, 她还以为看错了,将清水放在桌上,又打算出门。
宣珏适应了光, 复又睁开眼, 轻声问道:“嗯……这是何处?”
他几天未开口, 嗓音略沙哑。
谢重姒脚步顿住。
尚是清晨,她刚溜达一圈回来,身上还带着潮气。
谢重姒将眉梢和睫毛上的水珠抹去,清亮着双杏眸, 道:“一家樵夫伯伯家,老夫妻人都挺好的。我说我们是船舶失事了,借宿几天就走。他们就匀出一间房给我们了。”
她指了指宣珏缠绕上白纱的上半身和右腿,避了个嫌:“我说我手笨,你的伤,涂药包扎都是老伯代劳的。这附近草药不多,今儿待会还要换次纱布,防止化脓感染。我等会再去对面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
宣珏撑起身坐了起来,上身是□□着的,胸口后背缠绕了层纱布。右腿也生疼,如若火焰炙烤,偶尔像是针扎。
他估摸了下,最少一个月,才能好全。
宣珏四肢修长,从肩胛骨到手臂再到胸膛,线条精细流畅,长发披散而下,垂落在床榻上。
像是倾泻的流水。
谢重姒瞄了眼就移开目光,默念:非礼勿视。
宣珏消化着话里信息,对谢重姒道:“殿下,我的外袍呢?”
见谢重姒挑眉疑惑,宣珏解释:“里头有个香囊,劳烦拿给我一下――就是你砸我的那个。”
那夜人多吵嚷,谢重姒又不可能扯开嗓子嚎,便从一旁小歌姬那里顺了个护佑平安的香囊,借此提醒宣珏让他回头。
“啊我看看,你的外衣洗净晾晒后,大娘就替我收叠了。”谢重姒向一旁木塌走去,抱起递给宣珏,“你要这个干什么?”
宣珏接过:“多谢。里头有药。”
他翻找后拿出香囊,打开,浸水之后的草药香味更淡,挑拣分成四份。
谢重姒了然。精通医术的人醒来,她这个二流子就不献丑了。
她拿起简易的药碾放在床旁,对宣珏道:“还需要什么吗?我还是要去附近山头逛逛。有短缺的药草,我捎回来――不过你先得跟我描述下那玩意长啥样,别采回几株毒药了。”
宣珏略一思忖,报出几种药草名和样貌,察觉到屋内仿若少了点什么,环顾四周,问道:“锦官呢?”
谢重姒随口道:“哦锦官啊,在卖艺……啊不,在养家糊口。”
宣珏:“……?”
谢重姒严肃起来:“咱俩一天伙食,最多二钱。锦官只吃鲜肉,嘴刁钻挑剔,之前在扬州,一天得吃干净五两。事发突然,我身上没带够银票,只有五两碎银。养不活它。”
宣珏:“……”
宣珏迟疑:“……殿下身上没有别的值钱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