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姒一贯手气不好,掷骰子绝对输,在寒山寺找那秃驴算卦,也总是怄得不行的凶相下下卦。于是她让宣珏先抽。
宣珏随意拨弄了下,掉出一根上签。那名舞女立刻笑眯眯地拾起来,又示意谢重姒来。
谢重姒认命地摇了摇签篓,果不其然,她这根,甚至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那得是下下下下签了吧???
没想到舞女一看,反倒惊讶地贺喜:“恭喜小公子,抽到了卿月司的压轴贺礼。我这就去通知掌柜的奉上。”
谢重姒:“……嗯?”
她手气变好了???
宣珏的上签,赠代券一张,可以兑换二十两以内的物品;谢重姒知道凭他运气,属于正常发挥,没多意外,反倒有点期待舞女说的压轴贺礼是什么。
卿月司的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留着撮山羊胡子,眼中闪着精明的光,他倒不赖账,爽快大方地令下人捧上礼盒,摁开金锁,里面摆放的赫然是两块润玉原石。
质感极佳,水色天成,头顶数百盏灯火从四面八方投下红光,照得玉石透彻光亮。
谢重姒见过的好东西多,识货,只一眼就知道这玉石不便宜,但也不算顶好。
也就相当四五个上签。
不过白嫖来的东西,倒也没有不收的道理,她笑眯眯地收了,又说了几句生意兴隆的恭奉话,看到老板又摸着胡子,领着下人走远后,才嘀咕道:“……好担心会倒霉啊。”
宣珏:“为何这么说?”
谢重姒拨弄着玉石,道:“哎我对于抽签啦,掷骰子啦,赌玩啦,手气都很差的。不过差了之后,反倒是在别的地方能找补。比如我有次去寒山寺找住持算卦,他给我个‘不得善终’的下下卦。我气得差点没掀他檀桌。但那天晚上,父皇就给我很多赏赐。”
宣珏:“……”
你确定不是你父亲,听闻此事,怕你不开心的?
谢重姒顿了顿,补充:“而且第二天,莲嫔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脚真的崴了,四五个月都没好。”
这天前,莲嫔还可怜兮兮地假称脚痛,各种找她麻烦。
这类找补的事情还不少,比如和戚文澜喝酒耍拳,她运气越差,皇兄那段时间在朝堂就越顺遂。
不过这种鬼神不可说的事,谢重姒也没法确认果真如是,还是巧合而已,将小盒扣上收好,道:“我先收着吧。不是很好的成色,工匠也很难打磨。”
皇城供养的工匠,手刁钻得很,得万里挑一的原料子玉,他们才肯动手雕琢。
宣珏向来随她,再匪夷所思的事从谢重姒嘴里说出,他也是习惯得点头,说道:“烟花快……”
开始二字还未出口,谢重姒余光仿佛瞥到了什么,立刻起身,点头哈腰,对宣珏道:“三公子,听你吩咐,我明日就去找老字号的玉器店,给这俩原玉修个形,之后好送给夫人和大小姐!”
态度殷勤,就像一个如假包换的真小厮。
宣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不轻不重“嗯”了声,神色如常地起身,果然,只见有人大步走了过来,爽朗大笑地问好:“没想到能在这碰到宣公子,缘分,缘分啊!不过下官不是赠予公子两张画舫船票,怎的,公子没找到可心的人,一道赏月观景吗?”
第31章 烟花 他的眸里印了璀璨的绚丽烟花。 ……
谢重姒没料到扬州刺史不在画舫上随众应酬, 而在卿月司现身,她反应不慢,仍旧忐忑。
主人奴仆同桌用膳不奇怪, 宣珏和她交谈也不奇怪, 事实上他二人应答来往,四平八稳不逾矩,套在哪种关系上都合适,包括主仆身份。
但张平从个没甚背景的升斗小吏,青云直上到如今扬州刺史,不可谓不会察言观色。
她就是怕这种人精, 能窥见点异样不对劲――
疑心上来,就难消除了。
张平进士出身, 属于那种长相斯文的, 特别是他背后还跟着方才卿月司的老板, 和生意人眼中的精明一对比,张平就更能给人好感了。
此刻,他端着张和善的脸,宣珏自然不好拂意, 应答道:“不怕张大人笑话,的确未曾。再者怕画舫上熟人多,珏不善觥筹交错, 便在此处偷了个闲。怎么, 张大人也是如此么?”
张平为父母官, 应酬是家常便饭,不存在偷闲之说。
他来,是为了对卿月司的账和交代事项,过会儿就得去运河画舫上赶场子。
可是, 他着实没想到会碰到这主仆二人,张平嘴风很紧,不透露这座月入丰厚的酒馆是他的地产,摇头笑道:“能躲片刻是片刻,酒喝多了也伤身,比不上独赏美景品佳肴来的舒坦。”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就告辞了。
张平甚至问了嘴案件进展如何,宣珏也只风轻云淡地道:“怕是告御状的那位执念太深,乃至于胡编乱造。案子一筹莫展,和原判并无二样。”
等两人走出卿月司,张平踱步到圆窗前下眺,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玉器坊,是家新开的店,听说手艺不精,但胜在位置绝佳,在最热闹的繁华簇拥处,所以客人也不少。
张平只当是宣珏今儿就要雕刻处理,收回目光,淡淡地对卿月司老板道:“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开拓产业,从咱家的口碑来把控,而且还可以增加一系列的举动促进客人们的粘性。”老板一开口,就是个老生意人,“哦对,就比如可以抽签赠礼,刚那两位就都抽中了不小的奖呢。”
张平看到了那一幕,否则也不会下来打声招呼。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内心有些异样。
宣珏为人清正,他好说歹说,这位三公子都只收下了对他来说其实没甚价值的画舫渡票。所以,宣珏对小厮和颜悦色,能够说得通。
可是对下人这么温和吗?
老板不提还好,一提抽签,张平就想到他方才看到的一幕。
那个小厮在拨弄两枚玉籽,低着头说什么,三公子则一瞬不瞬地在看他,等人抬头了,才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