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安同样一头雾水,“我哪知道?”
柳黛知道,她这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仅剩的那些微的仍然美好的记忆中就有这半片玉佩,在她被万蛊噬心的无数个痛不欲生的夜里,半片蝴蝶一首诗,便是她唯一的寄托。
她以为一切只是一个无聊又无趣的玩笑,哪会有人记一辈子?
“真老套。”
她面对一堵墙,嘲笑这个故事过于惨淡,世人已在茶寮话本里听过无数回,怎还能一遍又一遍上演。
她怪苏长青打乱她的节奏。
对墙立誓要杀了他。
越快越好。
入夜,郑云涛与夫人吹灯上床。
郑云涛每日珍惜就是暗中低语的辰光,夫人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时光仿佛倒回二十年前,彼时青春正盛,你侬我侬,爱得天地都失色,不似眼下,夫人失色,他失心。
夫人撑着上半身替郑云涛掖一掖被角,口中说:“长青那孩子如何了?我见你今日从望山楼回来脸色变不大好,白日里有人我也不方便问,是不是伤得太重不好医治?”
“倒不是。”
黑暗中郑云涛沉思许久,仿佛在考虑措辞,他不出声,夫人也不催促,等桌台上的红烛爆出个火花,才听见他说:“这掌法、这内力,似曾相识。”
“怎么说?”
“十七年未见,隐月教,噬心掌。”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能掀起滔天巨浪,搅得江湖再不得安宁。
郑云涛的声音不大,说完便如泥流入海再无波澜。
一间屋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若侧耳去听,窗外叶落声都能入耳。
夫人迟疑,“隐月教……已然龟缩多年,噬心掌素来只有教主承袭,月江停腿脚不便哪能追到灵云山下……”
“想来当今会噬心掌的不止月江停一个,魔教怕是又要出乱子。”
“可是教规森严,重于泰山,谁敢违抗?”夫人喃喃自语,“三百年来从没人敢越雷池一步,除了她。”
“可她已经死了。”郑云涛笃定。
“是呀,她已经死了,死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世上哪能有人死复生的事呢?鬼怪只说无非是人吓人,何必自扰?她绞尽脑汁安慰自己。
郑云涛冷哼道:“倒要看看,月江停这个残废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夫人晓得他最恨邪门歪道,这档口自然不好插嘴,只柔柔依在他身边,闭上眼,静静享受此刻安宁。
但郑云涛心中记挂着许多事,有江湖壮阔,也有豪情干云,不单只有她。
“今日来的那位柳姑娘,你查问过了?有何异样?”
“仔细查过,应该是位不会武功的大家闺秀,步伐呼吸都与普通人无异,想来那《十三梦华》确是被南英盗走,藏在柳府。”
“一藏藏上十七年,不是说魔教中人最是长情,怎么她主子月如眉死了,她反倒苟活多年,还到贵人府邸当起了奶嬷嬷,真是可笑。”此时此刻,郑云涛的眼睛在一团浓墨似的黑暗当中显得格外清亮,他看着眼前,却又将心思放在天边,总让枕边人捉摸不透。
夫人无奈道:“南英根基不佳,想来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哼,我何曾将她放在眼里?”郑云涛全然想不起有南英这么一个人,或许是月如眉过于光彩夺目,再是美貌的人站到她身旁也要黯然失色,她鲜活、明亮,似一团火,又如一道光,照亮沉闷又古板的江湖。
不能再想。
他稳住思绪,嘱咐夫人,“那柳黛……不能掉以轻心。”
夫人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两人多年夫妻,只言片语已足够,许多事不必说明,自有默契。
郑云涛拍一拍夫人手背,终于能安心入睡。
潇湘馆。
其实照例,新到一处,柳黛是要去听一听墙角的,但她今日在前厅仔细观察过郑云涛,他声息稳健,步伐沉着,况且南英早与她说过八百遍郑云涛的厉害,现如今她入魂蛊已入眠,月江停的功力都还没完全吸收,自己身上的蚀骨之力也在慢慢冒头,虽得了《十三梦华》却还没能找个清静地方练功,如此烦恼缠身之际,她轻易不敢去惹郑云涛。
只是她又想到苏长青,想到他那半块玉,心里便慌得很,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然则她没料到,竟有人半夜翻墙来会她。
窗下一阵响动。
窗台翻出个人影,是郑彤夜深不睡,穿过两间院子来寻她。
“喂,阿黛,是我。”
除了她还有谁?
柳黛不耐烦地往床里面挪,给郑大小姐让出半张床的空余。
“阿黛阿黛……”暗地里扯柳黛的衣袖,像个黏糊糊的小猫。
柳黛深呼吸,克制住自己紧握的拳头,“有事?”
郑彤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