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邵彦成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他不急不慌的和同伴一起将木板在屋子里放了放好,又和他交待了两句。那人笑嘻嘻的和姜家人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然后就领着那群孩子一起离开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来,又闹哄哄的走,前后不过几分钟。
直到屋子里再次变得安静了下来,姜家的人都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况中缓过神。
看着妈妈和奶奶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姜晓菱无奈,只得走到还在整理木板的男人跟前,主动开口询问:“邵彦成,你拿这些来做什么?”
邵彦成手里的动作一顿,朝她转过了头。
目光中闪过一丝愕然。
显然,他感受到了姜晓菱对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他站直了身子,正要回答,徐寒梅已经伸手在女儿的背上拍了一下。
骂道:“这么大了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连声哥哥都不会叫?”
姜晓菱一阵无语。
自己都这么大了,妈妈怎么还总是把她当做小孩儿?她又不是小河,怎么还这么当做外人面教训她?
她想念叨两句的,可看出妈妈确实不高兴了,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她对邵彦成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
在她心里,这人再混蛋那也是自己的丈夫。
就算是上辈子她对他心里是有怨的,可重活一世,也没想过要和他撇什么清。
孩子都一起生过了,那是能撇清的事儿?
只是,现在让她再如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和弟妹们一起叫他“彦成哥”,这个,姜晓菱是真的喊不出口。
光想想自己这么叫他,那胳膊上的汗毛就全都立起了。
只是,这话,也没法跟人说。
看女儿绷着个小脸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徐寒梅也是个头疼。
她也不明白自己姑娘怎么就好好的非和人家孩子杠上了?
可这会儿也不是琢磨的时候,家里还到处都是一团乱,一堆活儿等着干呢!
她只得替女儿出声解释:“彦成你别和她计较,她就是不会说话。”
然后才问道:“你拿这堆东西过来干什么?”
“师傅说家里的床需要加块木板,让我过来看看。”
邵彦成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徐寒梅前面的话茬,而是拍了拍手边的木板,解释道。
听他这么说,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是姜立南怕母亲和女儿晚上睡觉挤得慌,让徒弟来干活呢!
徐寒梅连忙给邵彦成指了指位置,又指示女儿陪着一起过去看。
然后就匆忙的拉着婆婆一起进了厨房。
“你怎么让晓菱和他一起去啊?你没看出来晓菱不高兴嘛?”
一进厨房门,姜老太太就将儿媳拉到一边,不高兴的说。
“哎,晓菱就是个认生,人家又没惹她,哪里来的那么多不高兴?
再说,人家彦成是立南的徒弟。俗话说,一个徒弟半个儿,以后总是要常来常往的。
这老是僵持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小孩子嘛,多接触接触就熟悉了。等熟悉了再见面不就好了?”徐寒梅不以为然的回答。
说完,她直接蹲下了身子,去翻之前放在厨房里的包裹。
一边翻一边跟婆婆说:“这马上就到吃饭时间了,中午怎么也得留人家彦成吃顿饭的。昨天才吃了人家那么贵的好菜。”
说着她已经将包裹打开,将里面放着的米面都拿了出来。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放在最里面的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给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块雪白雪白的年糕。
看儿媳妇拿出这个,姜老太太心疼的直吸冷气。
可是,嘴唇动了动,那不乐意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徐寒梅也跟着叹了口气。
安慰道:“就煎一小块儿吧?我再把昨天省下来的那些菜热热,应该也够了。”
姜老太太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那些菜原本就是人家拿来的,哪里有用人家买的菜再招待人家的道理?”
她的眼睛望向之前拿出来搁在案板上的细面,咬了咬牙,还是说道:“你多倒一点油。煎过年糕后,再用那油烙几个饼子吧。”
……
婆媳俩人还在厨房里商量着中午的饭食,这边姜晓菱已经领着邵彦成从小屋走了出来。
他们一起走到厨房门口,姜晓菱隔着门就对着里面大声的说:“妈,邵彦成说屋子里的床不能加宽。”
“为什么啊?”徐寒梅拍了拍手上的面走了出来。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出门邵彦成就用商量的口吻对她说:“阿姨,要不让小河和宁宁晚上去我家里睡吧?我家就我一个人,他们过去住也很方便。
要是我出车,可以让师父过去陪他们一起睡。”
徐寒梅没有想到自己出来听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提议。
她想也没想就下意识的拒绝:“那怎么行?肯定不行!”
姜晓菱抿着嘴转头去看邵彦成。
也不说话,却朝他投过去了一个眼神。
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我都说了不行,你偏要试,现在果然如此了吧?”
其中甚至还带出了一些小得意。
邵彦成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
关键是,他居然还看懂了。
虽然自己的提议遭到了拒绝,可是他还是没忍住,眉眼间快速的闪过了一丝笑意。
看到他的笑容,姜晓菱有点惊讶。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她嫁给邵彦成的时候,正是父死母亡,自己一个人带着弟弟,最彷徨无助的时候。
那时的她觉得天都是灰的,生活里充满了愁苦。
所以,她压根就不记得邵彦成有过笑模样。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
又或者说,在她的记忆里,她和他,两个人都是没有青春的。
姜晓菱垂下眼眸,用力的压下心底涌上的那抹情绪。
这才对妈妈解释道:“我们刚才量了一下,如果我和奶奶的床都加宽的话,那屋子就没法进人了。
连个走动的过道都留不出来。
我的意思是先给奶奶那个床加一块儿,我那床暂时就先不动了。
结果这人非说不行,说那屋夏天不通风,睡那么多人会长痱子。
他就说让小河和宁宁去跟他睡。
我都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他也不听。”
最后一句明显带出了一点告状的意味。
可徐寒梅并没有听出来。
她这会儿脑子里想的都是邵彦成之前的那个提议。
坦白说,她,确实不会同意。
家里有不能和外人说的事儿,俩孩子又小。万一哪天不小心说出来点什么,不是给家里招祸嘛!
虽然她知道丈夫对这个小徒弟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事小心总不会有错。
只是,这话也不能明说,只能先敷衍过去。
她冲邵彦成摆了摆手,说:“这事儿不着急,等你师父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
外面冷,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彦成,你去屋里坐会儿,阿姨给你煎年糕吃!”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连忙拒绝:“不了阿姨,我还得赶回厂子去。中午的时候我们还得参加学习。”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木板先在家里放着吧,等你和我师父商量好了再说。其实我还是建议让小河和宁宁去跟我住。我就住在后面那栋楼……”
他用手指了指窗户外面:“走路几分钟的事儿,其实很方便。”
两次接触下来,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
听他难得的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别说姜晓菱了,连徐寒梅都有点惊讶。
可惊讶之余,更是感动。
去借宿是不可能借宿的,可人家这份情却必须要领。
听他说要回厂子,徐寒梅也没敢多留。
可还是快速的折回厨房,将婆婆刚刚煎好的年糕用油纸包了好几块儿,塞到了他的手里。
直到看着邵彦成当着她的面捏起一块儿放进了口中,才允许他出了门。
走后好久,婆媳两个人还在念叨着这个孩子的好。
说姜立南这个徒弟是真收对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姜立南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当王建平告诉阿烟姜立南家因为孩子没注意,把迁徙证明弄丢了,需要补办之后,阿烟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甚至在听到姐夫说要将人名念给他,让他按照提供的名单开时,想也没想的就承诺说会寄一份空白的过来,让他们自己填写。
用阿烟的话说:“派出所的档案室现在乱七八糟,谁也不耐烦去里面一点点翻找。万一我要是再把名字写错了,那不是更麻烦?所以,我开一份空白的寄过去,姐夫,你帮他们填填得了。”
派出所档案室的原件丢失,对于姜立南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这就意味着,即便以后有人要查,也会非常的困难。
宁宁和美美的安全就更加有保障了。
可与此同时,阿烟又说了一个让人沮丧的坏消息。
那就是——
镇子上的邮局刚刚在武斗中被砸了,现在已经被迫关门。
如果想要寄信,要么就等上级通知,看什么时候重新营业。
要么就只能等他什么时候去到省城,找个邮局才能把东西寄过来。
这就意味着,想要在这个月底之前将家里的户口还有粮食关系全都办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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