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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在海外

蒋子龙自述人生 蒋子龙 2771 2021-05-09 03:25

  老在海外

  移民像潮,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呢?白居易唱过:“早潮才落晚潮来,一月周流六十回;不独光阴朝复暮,杭州老去被潮催。”几年前,我见过天津市一个有着几万住户的老棚户区大拆迁,鞭炮齐鸣,人声鼎沸,车拉肩扛,烟尘滚滚……简直就是重演一场淮海战役!那也是一种“移民”,不过移动的距离较短。

  如今,涌向国外的移民潮,也有类似的壮观。我碰巧就赶上了一次这样的大潮,被夹裹其中,可谓大开眼界。那是2002年9月中旬,我们一行五人乘加拿大航空公司的航班赴渥太华参加国际作家节。按机场新规定,提前近两个小时赶到北京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机场工作人员验完了我们的机票、护照,托运了行李,却不发给登机牌。说机票卖多了,飞机严重超员,叫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重新排队,等候领取座位号。

  这可真够新鲜的,坐飞机几十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加航赚钱赚疯了,没有座位也敢卖票,难道让乘客在飞机上站到加拿大?

  还好,我们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拿到了座位号。五个人被塞到了不同方位的五个地方,好像是临时挤出来的位子,有一种加塞的感觉。为了更便于赚中国移民的钱,加航的服务员都能讲中国话,放眼看去飞机里也净是中国人,满满登登,熙熙攘攘,大人叫,孩子哭,比国内的航班更拥挤,更富有中国气息。

  这就是移民潮-我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政府打开国门算是做对了,我们有这么多人,都挤在一堆儿干什么?

  不巧我的座位靠背还是坏的,身子一碰就自动放倒。这可苦了我,也苦了我身后的乘客,到吃饭的时候只能小心翼翼地挺直身子,害怕碰到椅背将后面乘客的饭菜弄翻。飞机也似不堪负重,摇摇荡荡、吱吱嘎嘎地艰苦飞行了十一个小时,才降落在加拿大东海岸的温哥华机场。中国乘客呼啦啦涌向机场的海关,霎时间将所有的通道都塞得满满的,更使我加深了看到潮水的感觉。熟识的人相互打着招呼,并乘机加塞,你拥我挤,机场变成了过年抢购的超级市场!加拿大海关的工作效率也不敢恭维,慢腾腾倒有点计划经济的特色。我怀疑他们是用社会主义的节奏来对待从社会主义国家来的移民,人反正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国家,无论他们怎么磨蹭,这些人都得等着。而且这些人的态度也不够友好,显得生硬和烦躁,我在一旁却看得直想笑:加拿大还是世界发达国家俱乐部的成员,看来也不过如此,中国人来给他们大把大把地送钞票,他们还这般不耐烦!本来从根上说加拿大就是个移民国家。我参观他们的文明博物馆时,看到加拿大的原住民在相貌上很像蒙古入种,与现在的加拿大白人绝不相同。他们自己也承认,最早的居民是远古时期从亚洲东北部越过白令海峡迁徙过来的,多以狩猎和捕鱼为生。16世纪,法国航海家到加拿大东海岸探险,将其称为“新法兰西”,并逐渐地开始殖民加拿大。到1663年,加拿大就成了法国的一个行省。进入17世纪后,强大起来的英国展开了和法国争夺加拿大的战争,并最终获胜,加拿大转属成为英国殖民地。于是从十九世纪开始,英国便大量向加拿大移民……

  现在,加拿大的外来移民及其后裔已经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七,其中英裔届民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四十二,法裔居民为百分之二十七。据说华裔居民也已经超过百万,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可算得上是加拿大的第三大民族了。

  有位金先生对我讲,他走过许多地方,比较一下加拿大是对华人最好的。只是近几年就业太难了,大约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移民能找到工作。他是化学博士,却靠开出租车、做导游养家,他的太太是文学博士,也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只能做临时工。他说在加拿大工厂的生产流水线上,华裔工人的平均学历是硕士毕业。有位在国内很优秀的医生,全家移民加拿大后长期找不到工作,这位医生就不得不到农场去采蘑菇,每天早晨三点钟起床,整个人都累得走了形,骨瘦如柴,精神委顿。

  与美国“中国作家之家”的主人沈世光先生在长白山天池。

  论面积加拿大是世界第二大国,人口却只有三千零五十七万,而且多集中在南部与美国接壤的那一狭长地带,北部占国土面积百分之八十九的地方却没有常住居民。人气不旺就影响消费,消费不行自然影响到经济的发展,又能有多少就业的机会呢?另一个原因就是美国“9-11事件”之后,西方经济下滑,失业者骤增,这当然也影响到美国的近邻加拿大。那么在企业里不好找工作,能不能报考政府的公务员呢?加拿大政府规定,在政府工作需要能熟练地掌握英、法两种语言,这两种语言都是加拿大通用的官方语言。对于一般移民来说,这也不是一件短时间能够办得到的事。

  所以,有些年轻有本事的中国移民,到加拿大后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就又回到了中国。可同时又有许多有钱的华人去加拿大买房置地……如果手里有钱,生活在加拿大确实很舒服,空气新鲜,环境幽静。孩子在十八岁之前免费接受教育,人到老了还有保险……但要享受这份养老保险是有条件的,移民过去后需在加拿大住满十年,年龄在七十岁以上。

  我们每到一地都要参加一些华侨的聚会,六十岁以上的人见了我们格外亲近,可谓有说不完的话,提不完的问题,分手时会送了一程又一程。在多伦多有位年近七旬的老先生,晚宴后已经十点多钟,还要坚持送我们到下榻的宾馆,然后再搭乘出租车返回坐落在郊区的家,令我十分不放心。在渥太华有位从上海去的八十多岁的老人,凡有我们的讲座或活动,他必早早地到场,最后一个离开。这当然是出于对祖国的思念和亲情。但也常听到华侨讲,在海外最难熬的就是孤独,就是见见你们、听听你们说话也好!我在加拿大只呆了十几天,浮光掠影,道听途说,感受未必准确,或许只比那些对加拿大一无所知的人略强一点。可就有一些对加拿大一无所知的人,竟也赶潮似的拉家带口投奔加拿大,我在飞机上和机场里曾跟这些人做过简短地交谈,真为他们担了一份心。

  改革开放使中国人的胆子格外大起来,没有不敢想的事,没有不敢干的事,也没有不敢去的地方。人往高处走嘛,世界上的好地方很多,谁不想找个好地方呆着?问题是那些好地方是不是就属于你?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为人家担心,人家说不定正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就叫:“猪向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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