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忽然笑了,“傻丫头,你以为歌手就那么容易就做了?跟你说,凡是看上去无限风光的行业,有一个算一个,每一个成功的人脚底下,都得踩着几百几千个失败的人!歌星就那么好当啊?傻丫头!”
吴冰笑了笑,没有再说。
这边电饭锅煮熟了跳闸的时候,吴妈妈已经开始炒菜了,恰巧,吴爸爸也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跟吴妈妈多年来只是个客服接线员,最近几年也就只是混了个主管不同,吴爸爸是个做学问的人,而且家学渊源,不到四十岁就已经评上了教授,现在在燕京师范大学任教,他个子不太高,满身的书卷气。
看见宝贝女儿,他难得地露出笑容,父女俩还简单聊了几句今天的行程。
很快晚饭坐好了,一家人吃晚饭。
早先他们一家在航州不是我老打错字,实在是不允许书里出现地名,出现就,望读者老爷们周知的时候,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老爷子老太太都是老派的那种化人,持家的规矩特别大,讲究个食不语,但自从吴爸爸被调到燕京师范大学,他们一家移居到燕京以来,只一家三口,慢慢的这个规矩就没了。
吃饭的工夫,吴爸爸主动开口,跟女儿说:“今天我特意到我们学校招生办去了一趟,那边的同事告诉我,艺术生也属于科生,所以,其实艺术线、本科线和重本线,是并列的概念,反倒你考的那个过关证,那是艺术类院校自己捣鼓的东西,所以艺术生放弃自己的艺考成绩,去填报正常本科院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要分数到了,一样可以录取。”
说到这里,他还看向吴妈妈,略有些小得意,说:“而且我打听清楚了,只要是本校教职工,副教授职称以上,在本校累计工作满三年,子女报考的话,是有优待的,到线就可以录取!也就是说,咱冰冰只要过了一本线,录取没问题!”
吴妈妈先是一脸惊喜,旋即又扭头看向女儿,“冰冰,听见没?你爸他们学校哦!好好想想哈,那个学校正常情况下是真的很难进的!”
吴冰抬头给了爸妈一个微笑,“嗯”了一声,还点点头,但很快就又低下头扒饭扒了满满一口,但却忽然有一种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感觉。
心里那种复杂的况味,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上顶。
顶得她有些心慌意乱。
好不容易把这口饭咽下去,她还是没忍住,问:“爸,我想学唱歌。”
“嗯?”
吴爸爸抬起头,忽然笑了,“唱歌好啊,想学就学嘛!反正跟唱戏应该也差不了太多?都是音乐方面的。想学就学,这个没妨碍的。爸爸一直都是鼓励你,培养几个爱好,那是很好的事情。只是不要把它当成未来求生的技能就好了!”
“要说女孩子将来做工作,我讲话不代表普适性,但我的确认为,对于很多女孩子而言,做教师这个工作,的确是很合适的。”
“你看看,一来稳定,对吧?二来教书育人,这是好事情啊,于国于民有利,三来呢,女孩子比较温柔,又心细,而且还更有耐心,跟教书育人这个职业,很搭的。这个在古代呀,哪怕是结绳记事那个时候,其实我们的老祖先,就已经把工作分配的很妥当了,在那个时候”
吴冰的嘴巴本来已经张开,有好多的话就堵在嗓子眼了,听着听着,却又闭上嘴,沉默着,等爸爸终于说完了,点了点头,说:“嗯,是。”
天上看不到星星,但今晚的月亮很亮。
躺在床上,熄了灯,只稍稍将窗帘扯开一些,就有月光倾洒进来。
吴冰侧着身子歪在床上,却不睡,只是睁着眼睛,愣愣地出神。
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她出生在航州,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打记事起,爸爸就也已经是副教授,妈妈的工作虽然不值得怎么夸耀,但她却长得超级漂亮,是那种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少,看见她,都会第一时间感觉惊艳的大美人。
到她自己这里,也是在幼儿园就是个小明星,谁见了都夸是个小美人胚子,后来六岁开始学戏,九岁就进了浙省百花剧团,师从名家,学习越剧和昆曲,一直到十三岁,因为爸爸的工作调动,必须离开航州,才放弃学戏。
然而隔了不到一年,自己十四岁的时候,爸妈终于被老师的诚心打动,同意让自己继续学戏,并且被力荐进了燕京戏曲学校。
到现在来算,除掉中间停了的那一年,自己学戏也有十一年之多了。
扪心自问,喜欢唱戏吗?
应该是喜欢的!
可能原本也不在意,但发现自己唱得好,自己唱了大家就都称赞有天赋,慢慢的不知不觉的,就真的是开始喜欢上了。
只可惜,辗转两地,十一年来学了三种戏,到头来想一辈子唱戏,依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心里那种复杂的况味,就顶在胸口处,上不来,下不去,叫人好难受。
想哭。
我该怎么办?
好羡慕媛媛。
她已经可以基本确定,这辈子都能做一个京剧演员了。
我呢?
去爸爸的学校?将来毕业了,做个教师?
记得早些年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很反对自己学戏,奶奶还说过好多次的,像自己这种长相,一看就是姨太太脸其实爷爷奶奶也一直都不太喜欢妈妈,觉得她长得太漂亮,大约是觉得她也是姨太太脸吧?
毕竟自己长得足有七八分像妈妈,甚至到现在,连个头儿都是差不多的高矮。说自己,不就是在说她吗?
妈妈唱歌其实也很好听的,她声音本来就好听。
但她却做了一辈子的话务员,接听电话,听人家愤怒的投诉,然后记录下来,安抚投诉的人,必要的时候,不得不耐下性子反复道歉。
长着一张姨太太脸的人去做了老师,就会端庄了吗?
我为什么必须要端庄呢?
难道我就不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吗?
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吴冰却仍是瞪大着眼睛,细细地品着些事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忽然起身,开了灯,拉开抽屉,掏出那份合同来,捏在手里犹豫了足足三分钟,她拿起笔,开始填写信息。
签名,签名,签名。
最后一页了,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