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垂下眼,手暗暗收紧。那时候当今还是秦王,封地在北,以武力震慑草原各部,有一日他带回了一个草原女子进府,女子会说一些汉语,容色鲜活,不管是愤怒还是喜悦从不掩饰。
当今将女子交给了皇后,也就是那时的秦王妃照顾,夫妻间因为那女子难得多了一些共同语言,笑容不知不觉多了许多。
淑贵妃那时是侧妃,从旁看着皇后打扮女子、教习女子汉家规矩……两个人的相处真挚真切,有些她无法介入的氛围。
“突然想起来的,就问问。”淑贵妃努力恢复着往日的笑容,她坐到皇后的身边,弯腰把头依偎在皇后的肩膀上,她握着皇后的手,力气不大,却充满了独占了意味。
“怎么了,像个小孩子似的。”皇后没有挣脱开,笑着说。
“你可要好好的。”
“哪里不好了。”皇后嗔笑。
“一定要好好的,我们白头到老。”
“哈哈哈,这词儿哪里是我们用的。”
皇后笑着,温婉的脸上多了一些红晕,看着面色红润了许多。
“就用。”淑贵妃用力地握着皇后的手,眉眼间尽是霸道和执拗。“我把那姑娘送出去了,她父母已经给她定亲,六郎总不能拆散人家婚事。”
“竟然这样?”
“弄她进宫是我不对,等她成婚的时候我给她添一副妆奁。”淑贵妃说:“该给六郎收收心了,出去那些日子竟然与人厮斗受伤,这才与民间女子认识。”
“孩子受伤了,一直瞒着我们。”
“是啊,混小子不让人省心的,给他娶个厉害点儿的媳妇管管。”
话题渐渐转移到了沈宥豫娶亲的事儿,淑贵妃三言两语就淡化方年年的存在,也彻底让皇后从多年前的记忆中出来,两个人商量着该给沈宥豫娶什么样子的女子。说到后面,淑贵妃让人拿来了谱系,对着上面的家族选女。
出宫的方年年一点也不想知道皇后和淑贵妃在做什么,马车内,她眼眶红红地趴在娘亲的怀里,声音哽咽地说:“娘,对不起。”
“什么傻话。”塔娜轻拍着女儿的背,“你不见了,我和你爹爹急死了,到处打听知道你被拐进了京城。这还要谢谢那个花大头,他看到你走在路上就偷偷躲了起来,想等你走了再出来,谁知就看到你被人抓了。”
方年年闷闷地说:“然后他来告诉爹娘的吗?”
“到了晚上,也不见你回家,我们就出来找人。在路上遇到了花大头,你爹还没问话,他就跪下来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哦,还以为他主动来说的。”
塔娜笑了笑,“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只要能提供你的消息,我与你爹都感谢他。”
“嗯嗯。”方年年拿出了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擦鼻子。
“跟你娘还不好意思。”
方年年嘿嘿笑了一下。
塔娜说:“只是费了一些波折,你安全出来了就好。”
“对不起。”方年年愧疚。
“臭丫头,是应该说对不起。”
方年年惭愧。
塔娜说:“当爹娘的不就是为儿女劳累,你应该为你的对不起而道歉。我和你爹的事儿,你知道一些,对吧。”
方年年迟疑了一下,点头。
“我就知道,小时候你睡在我们旁边,我看你的眼睛就觉得你听得懂,那时候你也就一岁多。”
方年年羞赧,所以她两岁不到就分床睡。
塔娜伸出手指点点女儿的脑袋,“你早慧,我和你爹害怕你‘慧极必伤’,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你认为自己进了宫一趟就会连累爹娘暴露,所以一直惴惴不安,对不对?”
方年年用力点头,她最怕这个,彻底打破家庭的平顺生活太可怕了,爹娘诈死躲了十六年,不就是想要远离纷争,却因为她进入了纷争……
“如果我们害怕,就直接远避塞外,或者去海上。草原那么大,你娘就是从那边来的,我们躲起来谁都找不到。还可以去海上,你爹认识不少下南洋的人,找个岛屿,或者去那些红毛蛮夷的国家,照样能过很好,但我们没有,我们就待在京城脚下,在人来人往的官道边。”
“不是为了我和阿弟能有更好的生活吗?”方年年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是,也不是。”
方年年不明白。
“因为我们还有事情没有了结,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塔娜将女儿鬓边一缕碎发抿到耳后,她温柔地说:“做做好吃的,看看书,那些都是上代人的事儿,你们不需要了解,也不需要参与。等归家了,去书院看你弟弟,他不知道你不见了,还在怨你怎么不送他去书院呢。”
方年年忍不住笑了,“肯定怨我没有给他做吃的。”
“是啊。”塔娜搂着女儿,感慨地说:“丫头大了,要嫁人了。”
“嗯。”
方年年小声地应下,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知道必须早点嫁人了。她对他有那么一些心动,却也仅仅是心动,距离喜欢还有不少距离,现在她要拉长距离了,离他越远越好。
他的身份,是她不能够去触碰的。
“娘,我们现在去哪里?”方年年问。
“自然是回家,本来带你去定侯府,但今天时机不对。”塔娜说:“你以为自己能这么快出来吗?我们请了定侯夫妇帮忙,定侯的娘家侄女是太子妃,有他们从中斡旋着,你才能够早点出来。我与皇后、贵妃相处过,皇后那人和善,贵妃很是难缠,看到你的脸就更不会轻易让你出来了。”
方年年忧虑,“欠了人情。”
“不会,定侯是你爹老部下,你爹救过他很多次,真要说起来,他欠你爹的更多。”塔娜说着说着眉头微微皱起,她说:“他家后宅清宁,有两子一女,长子与你年龄正当,性情端厚。你还记得前几日说的吗?他家就是我们说的那个故人。”
方年年扭捏了一下,哦了一声,难不成过两天就要来一场相亲,然后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