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是萨满神的爱物,因此也成为土奚律人奉养的圣物。
铁勒王性子急躁暴烈,见下人说的不清不楚,不由抄起马鞭就抽了一记。
“究竟怎么回事,细细说!”
“方才有人看见,萨满庙的神像起了火,庙前还有几头横死的圣狼。都说萨满神和圣狼起了争执双双毁灭,不再庇佑我土奚律族人了……想来……想来只有巫医才能救我们啦!”
萨满神和圣狼毁灭,土奚律人能想到的依赖便只有被奉为神明近百年的巫医世家了。
铁勒王正要扬起的马鞭刚举到半空便顿住了。
他是死人堆里冲杀半生的勇士,从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
脑中一线亮光闪过,他不禁轻笑起来,对下人吩咐道:
“吩咐下去,明日我要去南苑围场猎鹿,把请柬发给所有亲贵王族,请柬递到王帐中去,看大汗可有雅兴――”
“另外,把大宸来的使团也请来,让他们看看我土奚律勇士的箭术。”
见那下人领了差事正要退下,铁勒王仿若无意间提了一句:
“这些贵人们都信封萨满神,多半还不知道有此变故,你们送请柬之时要多提醒大家,这几日别拜错了神遭了晦气。”
那下人泠然一惊,再度跪下身去叩谢主子提醒,这才急匆匆下去了。
铁勒王向身后隐在灯火阴影中的美人问道:
“林世蕃被监禁,如今使团中诸项要紧事是那个年轻小子料理?”
“是”。
铁勒王嘴角上翘,亏得他能想出这个阴损的办法来保护阿澜。
“除了暗算萨满神,他还做了什么?”
“江禀义的人此刻正在查义成可敦身边的刘嬷嬷。”
此时的驿馆内,刚布局完萨满神和圣狼两相败亡的惨剧,闹得满城流言甚嚣尘上的少年人,正在谈起义成公主身边的刘嬷嬷。
“刘嬷嬷是跟着公主嫁来的奶妈子,平日对公主十分忠心,多数时间都在公主府,这个月只有前天回了一次家。”
小禀义擦着脑门子上的汗,喘着粗气向承晔和阿小汇报。
“她在泉上城有家?”
“她未曾婚配,防着她年老无依,义成公主十几年前为她找了个义子,是被迁徙的牧人丢下的弃婴。刘嬷嬷将他养大,自己常住在公主府上,将他安置在泉上城西边一所毡帐里。”
承晔急切问:
“她的义子有无问题?”
小禀义笑得龇牙咧嘴,满脸得意:
“这是个极寻常的故事――那义子常年流连赌坊,欠的赌债无数,前些年义成公主还帮着还过――就在前天,他的赌债全还上了。”
“可知是谁还的?摩多侧妃也加因?还是她爹拉木伦王?”
“是那赌坊老板说赌债已有好心人还了,旁的不知。”
“那我们便换身衣裳,去那赌坊走一遭看看。”
博乐坊,正是数月以来在泉上城开业的、江家庇翼之外的赌坊。
入夜已久,此间仍然人声扰攘,赌徒流萤往来穿梭,人群里咒骂喝彩声不断。
三人在晃荡了大半个时辰,仍然未发觉有何可疑之处,不免心下生了沮丧,垂头丧气地往门外走去。
承晔当头走在正中,正埋头想着心事,正好一头撞在门外进来的汉子身上。
瞬时有人从旁提了他后颈上的衣领,恶狠狠地喝骂:
“野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没看清这是掌柜的吗?”
那被撞的汉子满身富态和气,拉下身旁帮闲揪着衣领的手,向承晔三人笑眯眯地说:
“不消事,不消事。”
说话口气、语调都有些滑稽,承晔心里一亮,向那人微微颔首。
二人错身而过之后,阿小噗嗤一笑:
“哈哈,桐州人士。”
是的,桐州,大宸最南疆域线上,临海的小城。
只因是冯斯道的故乡,兼之口音语调比之中原官话颇为滑稽有趣,恨屋及乌,桐州乡音颇被费鸣鹤所恶。
谋士相轻,自小听惯了费老对冯斯道的百般怀疑嘲讽,承晔和阿小也不免自然而然对桐州乡音十分敏感熟悉。
若说世上有人知晓阿澜之事的所有内情,并且准确预知林世蕃此次出使土奚律的全盘打算,计划帮阿澜洗雪冤案,趁机将拉木伦王拉下马,有力量提前准备并且及时向使团发难的人,曾经身为莅王麾下第一谋士的冯斯道当是唯一的答案。
阿澜之事的全盘知情者,除了莅王和卫景林,便仅有林世蕃和冯斯道了。
他想起翻阅厉重威口供无数次的费老在病床上阴沉着脸,不住喃喃,冯斯道这老狐狸,绝不可能就这样被烧死在莅王帐内。
据厉重威所述口供,在联手害死莅王之后,厉的手下便将莅王尸体和其谋士冯斯道一并焚于帐内。
事后确实验证过有两具已被焚毁的骸骨,但面目早已不可辨,冯斯道之死缺少直接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