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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华引 第16章

宸华引 河阳织造 3327 2021-05-07 03:19

  在未懂得害人之前便要被逼着先学会杀人,在弄懂自己之前便要被逼着学会看懂他人。

   茫茫天地之间,无人可以如同父亲长辈一样为他全力筹谋,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以及身边羽翼未丰的朋友。

   沉水香气更加清晰,脑子里却益发混沌起来。

   他无端想到幼年时光,自己在家人亲友围拢下的天真孩童时代,这样稀薄的记忆太少了,也太远了,远到在入京为质之后他已然忘记了自己曾有过童年,很多年了,他的体内住着一个隐忍持重的老人。

   在文九盛激昂哀痛的讲解中,林世蕃很欣慰地看到新天子眼中蓄积的泪水,下端的朝臣们见天子如此,更是恸然泪下。

   在刻漏房内监换上“巳”时铜牌时,文九盛的讲解也随之而止。

   “臣进讲已毕,有辱圣听。”侍立在侧的司礼太监张平端着一方赤金蟠龙和合如意云纹托盘,将事先备好的金珠银豆撒落殿上,此亦系大宸旧例,将赏赐撒在殿上供讲官和众臣争拾,抢得的人莫不引以为傲。

   源铮也在卫承晔和一众司礼内监的簇拥下进入殿首左侧搭起的锦帐中,帐内早已备好桌椅茶点供天子之用。

   进入帐内离了众臣僚属的视线,他心中积郁已久的情绪忽然松懈下来,眼泪也不断自眼眶涌出。

   卫承晔见后心内戚然,而身后的几个内监见状却面色各异,因是依照旧制为经筵司礼,源铮的贴身大伴乔公山并未在旁,而是张平等一干宫中老人在侧。张平更是目色一敛,只做垂首不语状。

   帐外有内监轻声禀道:“陛下,延陵郡王求见。”

   语音未落便见幄帘一动,延陵郡王大马金刀地走进来,稍一屈膝,不及皇帝吩咐便自行起身在下首官帽椅上坐了。

   源铮忙端正坐姿,微欠身喊了声“六叔”,神色也转郑重,但眼下泪痕犹未干。

   延陵郡肤色微黑,身材健硕,着一身朱红蟒袍,样子十分清贵傲然,他瞥一眼坐在上首的源铮,面露轻蔑道:“倒是哭什么?既做了天子,就该有个皇帝的样子!”

   “此为御前,郡王请慎言!”

   卫承晔断然喝道,嗓音中稚气未脱,但目光已然变得阴冷。

   延陵郡王恍若未闻,甚至连目光也未从源铮身上移动分毫,神色愈加轻蔑,“怎的哭了?酒没喝够不够胆,还是奶娘不在没吃饱?”说完兀自大笑起来。

   “六叔想是宴上吃多了酒,说起胡话来了。”

   源铮按下被羞辱的怒意,冷冷说道。

   此时帐内气氛诡谲,承晔因怒到极处的怒意产生的浓重鼻息就在耳畔,但另一侧站立的四个司礼内监却十分平静,各个垂首默默,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我大宸太祖爷,起于寒微,五征漠北三下淮南而定天下,何等英武!瞧你今日这番作态。”

   延陵郡王许是真的喝多了酒,涎着脸话越说越放肆,“常言道人主由贤者居之,你怯懦如此,不如退位让贤――”

   “哈哈哈哈哈”,源铮拊掌大笑,竟将犹自胡话连篇的延陵郡王吓了一跳。

   他也不去理会,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说道:“看有谁,便去取了笔墨,朕这便写禅位之书。”

   源铮心中惊怒交加,又见帷帐中众内监的举动,心里便有了个念头,只拿兴味的眼光环视众人。见承晔握在刀柄上的手指关节已发白,便轻握了他手一下。

   只见张平缓缓站出来,行至皇帝面前垂手恭谨答道:“陛下有命,小人不敢不从。”说完便作势要往殿内去取东西。

   却只听见承晔大喝一声“狗东西,凭你也敢!”宝光一闪而过,张平倒地惨叫不止,下摆袍角赫然被血染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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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退让

   龙华殿西进一所小院,便是司礼卫内监值房。

   张平哼哼唧唧仰躺在临窗的榻上,小徒弟崔喜就着明瓦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向他腿上敷着药粉,偷偷觑了一眼张平脸色,“师父,拼着惹您老人家生气,我也想多说一句,今天您着实不需要挨这一刀。延陵郡也没许过咱什么好……”

   “混小子知道什么,你当我眼皮子那么浅,是为了讨好延陵郡的么?”

   张平手指了指身旁几个墨绿弹花织锦的引枕,崔喜会意便停了手放下药罐,一手托着他后背一手麻利地将引枕塞在他身下,张平略用双臂一撑,倚着榻边坐起身来。

   见最讨喜的小徒弟一脸机灵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期待着接下来的话,又轻轻舒了口气叹道:“咱们对先帝做的那些事,若是被这位知道了,还不被生吞活剥了去。”

   崔喜乖觉地替张平揉捏按压肩臂,闻言眼睛一闪,“但是师父,您前番不是卖了延陵郡王一个人情?教人通知他带浮图三卫入宫清君侧,只是这人运气忒差,不如林世蕃来得快。”

   他们大着胆子将病入膏肓的皇帝藏起来,无非是认清了厉氏姐弟所谋之事成不了,藏了皇帝也好卖个人情给继任者,那时可不是谁先见到皇帝就可以假他之手发遗诏顺势登基么。

   “延陵郡王这糊涂虫,我做的那么隐蔽,不挑明一些他怎会知道并且感恩于我。”

   张平暗暗叹口气,怕被源铮登基后报复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素来喜爱黄白之物,先帝在时可以大下其手。若是源铮做了皇帝,文九盛、林世蕃和卫家,哪个也不会坐视他如此行径下去。除非不是源铮,换成延陵郡这蠢物才是上上之选。

   “师父的意思我明白了,都是徒弟们不够机敏,反累得您老人家受罪了。”

   崔喜心想,虽然因厉氏姐弟的挑拨,先帝生前已经对莅王颇为忌惮,但一直以来,先帝待源铮在表面上的叔侄情分毕竟在的,况且新帝登基一直提倡“仁孝”以安清流之心,对先帝做过那些事的他们自然不会被放过。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既然有可能遭到新帝的忌惮,那么对新帝上位极为不满的延陵郡王便可算作是暂时的盟友了。

   张平见小徒弟已然领会到自己意图,拿起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知道那件事的人,都除掉了吧?”

   “师父,您问了多少回了,徒弟办事您还不放心?现在除了你我和二师兄姚贵,再没别人了――连大师兄也不知道。”崔喜粗眉阔脸,加之一双大眼睛满是机敏,细声撒娇起来也很是讨喜。

   张平贵为司礼卫太监第一人,手下按照序齿长幼分别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在市舶司掌管海外向皇城所进的贡品,是内监里油水最丰的肥差。

   近年来张平逐渐年迈精力不济,便想敛下足够的钱财退下来,现如今宫中一应大小事务便由二徒弟姚贵在打理。崔喜是年事长了之后才收下的小徒弟,为人聪慧机警,又对他甚为孝敬,便一直留在身边服侍。

   崔喜一面给张平捶肩捏背伺候茶水,一面只将些宫里宫外近日发生的趣闻说出来哄师父开心,什么大师兄在宫里结了个相好竟是延陵郡母妃当年的小宫女了,什么嘉和公主绘了扇面悄悄拿到宫外居然能卖到近百两银子。

   二人正谈在兴头上,不防外院小火者在廊下轻声禀道:“祖爷爷,林世蕃大人和卫家二公子在外求见。”

   二人顿时收敛了笑意,张平沉下脸吩咐请人,之后便由着崔喜挪开引枕让他平躺下,又是哼哼唧唧一脸苦相,崔喜则恭谨站在一旁。

   听到人进入屋中之后,张平愈发皱眉咧嘴觑着林世蕃,眼风扫过他身旁面色苍白的卫承晔,“林大人,请恕咱家无礼,眼下腿伤刚止了血,无法给您行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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