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爷骑马随行在侧,只听车内的陆祥说道:
“皇上很高兴,要我呈报名单对大家论功行赏呢。”
也是意料之中,孙师爷嘿嘿一笑,对着马车拱手,道喜恭贺的话还没说就听陆祥道:
“孙师爷进来说话。”
他一怔,赶忙弃了马爬上车,车厢里光线略有些昏暗,端坐其中的陆祥神色十分凝重,一点也不像是刚立了大功的人该有的模样。
孙师爷转动眼珠,捏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奋力思索,无端想到是不是被刑部抢功了,耳中却听到陆祥的话如同爆豆颗颗炸响。
“论功行赏的名单你来拟,但我有个要求,刑部前前后后的协助和帮忙全部都要列出来,首功也要让沈迟居首。”
嘶――
孙师爷手一抖,拔掉一根胡须,刑部真的抢功了吗?
“我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其实跟沈迟绑在一起没什么不好,没准往后我们还得仰仗他多多提携呢?”陆祥又道。
“大人,这……”
孙师爷欲言又止,虽说进来自家大人跟沈迟走得近,但是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来刑部就是来帮忙的嘛,居首功这明显太过了。
自家大人,可不是这种无私的人啊。
“昨夜沈迟收到家里的急信急匆匆走了,你还记得吧?”
陆祥斜乜着孙师爷,见对方点点头,才又继续说道:
“我猜他当时回来第一时间便来见皇上了,应是一件极要紧的事,皇上连夜命他去做,还在北司衙调人来助他。”
竟然从北司衙调人,北司衙现在可是卫承晔的地方,听说卫承晔的护卫娄阿小在北司衙也是呼风唤雨,那些权贵豪门的衙内恶少们动辄就挨打挨罚,竟然因此对娄阿小服服帖帖,夜夜在外流连欢场莺歌燕舞好不威风。
自家大人说沈迟的外甥也在北司衙,那一众恶少对沈迟十分讨好,还称他“大姨父”。
顺天府尹手下的第一师爷自然不是庸人,陆祥话里的提点已经很明确了,孙师爷更加郑重地拱手向陆祥:
“大人放心,属下心里有数了。”
陆祥嗯了一声,又道:
“还有田庆敛的那些财物,让老刀告诉下边的兄弟们手脚放干净些,一针一线都不要动,皇上的赏赐下来了拿到手里才是正经,不要贪图那点蝇头小利最后得不偿失。”
孙师爷没有立即应是,他拈须沉吟半晌,“大人此次只将田庆在市舶司的贪腐之举归在他身上,没有往张平那里引,也着实是因为没有拿到证据。”
他眉毛一挑,“大人方才见皇上,是不是看出他有意想借机除掉张平?”
陆祥摇摇头,“事实上我和沈迟曾经见过崔喜出现在常兴码头,应是去见那个小风筝。若说田庆做了市舶司的监事太监,最首先要感激的就是将这油水丰厚的差事给了他的张平吧,所以我猜崔喜是代替张平去的。”
“这其实只能算是猜测,并非实据啊……”
这样的猜测肯定不能写在结案奏折里,哪怕是向皇帝面陈也显得不郑重、不严谨。
“这只是我的直觉”,陆祥摊摊手,毕竟自己做官也十几年了,“总之不要染指田庆手里的这些财货。”
至于皇帝是不是有心要借此事除掉张平,他就不做猜想了,凭借猜测去做投机迎合圣意,风险太大可能得罪的人太多,不是他陆祥的为官之道。
他只需要抓住事实,站定立场,之后做好忠心为上的差事便可。
假若之后皇帝真的透露出这个意思,那时他会名正言顺地对张平出手,半分不会犹豫,半点情面也不会讲。
皇帝是否要对张平出手崔喜也不清楚,他也不关心,他此时最清楚的是,自己要对他出手了。
毕竟,田庆的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张平此时想撇清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么久以来皇帝对张平的杀意,崔喜在旁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皇帝早晚都要对张平下手,此事不可逆转,对于崔喜来说,在这件事上向皇帝表明立场才是对的。
崔喜看着眼前呆坐的张平,他眼里布满痛惜,“唉这糊涂的小庆子,怎么撞在顺天府那个陆祥手里了?”
他也是刚从崔喜口里得知田庆出事了,也真是够倒霉的,被顺天府的人看到了。
“师父您不知道,师兄跟别国的商人做生意,走私一种什么香,赚了很多银子。”
崔喜仰脸掰着手指头做努力回忆状,他今日在御书房外确实听到了不少内容。
张平一惊,什么香料?他怎么不知道?田庆怎么不跟他说?
转念一想又嗨了一声,笑道:“什么香啊臭啊的,能值几个钱?”
难道比每月给自己的那几样上用的宝物值钱?就让田庆挣点小钱嘛,他张平可不是小气的人。
“谁知道那是什么香”,崔喜耸耸鼻子,双手合十做迷醉状,“真是贵啊,听说鼻孔里吸那么一下就要十两金子。”
第189章 离间
“什……什么?金子?”
张平竖眉,将手里捧着的茶盏笃地一声猛顿在桌上。
“这小王八羔子要登天了!”
“师兄现在很有钱呢,我听小风筝嫂嫂说,师兄送了她一尊白玉观音像”,崔喜两手臂张开比划着,声音压低:
“足有这么高,比太皇太后用的那个大得多。”
“还有一尊纯金的佛头,比真人头还要大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