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略微有些恼怒,对手大费周章的布局,需要他们更加大费周章的拆解才能一步步接近真相。
单单是死者并非胡达这样一个简单的结论,他们直到做了尸体解剖才能找到证据。
其后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求解――
既然死者不是胡达,那么真正的胡达在哪里?
既然死者不是胡达,那这名死者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沈迟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低声说道:
“老臣还在死者体内发现了别的线索,只是眼下一时半刻还看不明白,待回去之后细细探查,应可以查清死者的真实身份。”
他看得出来,面前年轻的天子虽然极力隐忍,仍然是恼怒的。
案件的查探虽然繁琐,需要大量细致的工作,但查出真相并不难,更难查的是其后的布局,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对手。
此案之中的胡达,官居当朝兵部右侍郎的高位,竟然只是局中的一枚弃子,而眼下的他们,连对方布局的冰山一角都未窥见。
沈迟收起心中的感慨,温言向皇帝说道:
“既然死者不是胡达本人,老臣先行下令立时通缉胡达和杀人嫌犯牛方。至于死者的真实身份,最迟三日,老臣定会给皇上一个准确的答复。”
虽然情势险恶,他凭自己几十年宦海历练出的直觉,笃定要跟着眼前的少年天子。
他沈迟这辈子没有选错过机会,这次也定然选对了。
沈迟握着帕子掩住口鼻嗽了几声,手帕遮住的嘴角无声地勾起。
第104章 路遇
源铮望着宜秋和沈迟一行人车马远去,直到人转弯不见了,仍然觉得自己眼前有一抹木兰青的身影,在薄雾弥漫的冬日街道上蹁跹回旋,惹得他贪看不已。
承晔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仿佛一时想起一个人牵着青骓狮子拿了一方刺绣得异常粗苯的帕子,仿佛又想起舅舅提起秋表姐时眼中的忧虑,对她来说,无论是皇帝还是祖雍,哪一个都是极好的,哪一个也都是不好的。
“张平,备两匹马,朕要骑马。”
皇帝回过头向张平喊道,眼中仍有残留的温暖喜气。
皇帝和承晔一样是乘了马车来的,此时又在京都的偏远地界,哪有现成的马可以骑。
张平万分为难,只得扁着嘴牵来两匹侍卫用的马,欲要开口劝上几句骑马危险之类的话。
谁料皇帝立时翻身上马,又向着张平和一众侍卫道:
“卫大人和我同行,自会保护我,你们先回宫里。”
张平吓得伸长了脖子,冲着已经扬尘而去的两人大声道:
“皇上皇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责怪的……”
一时也意识到皇帝听不到了,只得气急败坏地对围拢上来的侍卫们喝道:
“快,快,都远远地跟上去,出了事你们这几两重的骨头可担待不起!”
皇帝本是穿的便服,在车马渐多的街道上并不显眼,二人驱马疾驰,几番穿街过巷,已经甩开了身后跟随的侍卫们。
皇帝一时觉得似从未有过这般恣意舒畅的时候,与承晔勒马驻足在街道旁,不禁朗声大笑。
承晔没好气地叹了口气小声道:
“臣出使塞外一趟觉得自己老了不少,皇上倒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皇帝也白了他一眼,却丝毫不气。
此时已近晌午,稀薄的白雾逐渐褪散,街道两旁林立的店肆招牌更加清晰,二人略微出了会儿神,皇帝对承晔道:
“你还记得那样吃食吗?德昌记的带骨鲍螺。”
承晔噗嗤一笑,点了点头,“记得。”
他们一个是藩王在京中的质子,一个是簪缨府邸被卫老太太百般看顾的小少爷,谁也没有自由的时候。
那一年平定土奚律叛乱,卫承暄在京中呆了整整一个月,被他二人缠得无法,偷偷带他们溜出去吃了德昌记的点心。
之所以至今仍然记得那酥甜滋味,是因为返回家中之后,他们二人被卫老太太罚抄书抄了整整一夜,承暄大哥则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
卫氏一家对莅王的这位质子分外看顾,其实从前承晔被承暄带出府游玩也不止一次了,但唯独这一次,他们带着当时还是铮郡王的皇帝出了门,被狠狠责罚了一顿,从此再也不敢犯了。
“可惜德昌记的店面不在这附近。”
承晔话里有些黯然,皇帝知道他想到了承暄,便伸出手握了握他肩膀。
“后退!”
皇帝忽地出声叫道。
承晔抬头之间,发现有一队骑马的官兵远远地在街上飞驰而来,街道两旁的行人小贩一时吓得四散逃避,惊叫连连。
承晔本能地将皇帝和坐骑掩在身后,只见官兵过处,有一位挎着竹篮的年迈老妇躲避得慢了些,差点被翻飞的马蹄踢中后腰。
他纵马飞掠,在马背上向前探身,手臂上一使力,将老妇拉到一旁,堪堪避过马蹄的踩踏。
承晔身下的马与那兵丁错颈而过,对方的马因惊吓而大声嘶鸣前蹄腾空,那兵丁瞬间便被摔落马下。
“小王八崽子,官差的马你也敢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