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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父女俩走后,林有德一家三口坐在八仙桌边,林非凡先开了口“爸,你是怎么知道我分配的事?”
林有德把杯子里剩余的茶水一口气喝完后说“我上午去岭南高中了,你表叔说的。”
林非凡拿过桌子上的小铁盒端详着。
安溪铁观音,陈香型。
“难怪!”林非凡喃喃说了一句。
“难怪啥?”吴秀兰给老伴杯子里添了开水,从阁几上拿来一个茶杯,“儿子,这茶不错,我给你也泡一杯。”
“妈,我不要,晚上喝茶影响睡觉。”林非凡说。
吴秀兰没有停下来,继续从铁盒里拿出一包茶“喝一杯茶碍什么事了?你平时晚上又不是没喝过。”
林非凡把妈妈手中的茶叶包接下来,放进铁盒里,又盖上盖子,道“妈,我真不想喝,这茶我喝不惯,全给爸留着。”
“你喝过铁观音?”林有德问。
“……呃,喝过,在读师专时喝过,同学给的。”林非凡笑着说。
“其实很不错啊,挺好喝的。”林有德知道儿子也喜欢喝茶,对儿子喝不惯这么香的茶有些不解。
“我去睡了。”林非凡打着哈欠,站起身。
“等等,我跟你说几句话。”林有德示意儿子坐下。
见老爸神情比较严肃,林非凡连忙坐下,睡意顿时消散了。
林有德拿出旱烟筒,划了根火柴,点燃火纸,就明火点燃了筒眼里的烟丝,狠吸了两口,徐徐吐出一股浓烟,再摆了摆手,摆灭了燃烧着的火纸。
吸一眼烟丝不过瘾,吹掉烟灰,林有德再次把绵软的烟丝捻成团,塞进筒眼,把火纸凑近嘴唇。
“噗。”
短促快速喷了一口气后,火纸又燃起了明火。
待吸完第二眼烟丝,林有德终于开口了“你分配到了镜湖初中,我真的很高兴,我不是说假话。”
原来是进一步安慰啊。
林非凡身心放松下来,还以为爸爸要说啥紧要的事,于是笑着说“无所谓啦,分配到镜湖初中,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爷爷要是知道你分配到镜湖初中了,肯定喜欢的不得了。”林有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林非凡心里一紧,十分震惊,爸爸从不主动提起爷爷,今天可是头一回。
林有德接着说“你爷爷跟镜湖初中有渊源,以前岭南镇只有一所中学,镜湖组及周边的孩子都要到岭南镇去读初中。在镜湖组建一所初中是你爷爷首先提出的,那时他是镜湖组的屋主,跟上面各方面的关系走的也很近。你爷爷做每家每户的工作,为镜湖初中免费建设用地,而且,你爷爷拿出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以及积存了很多年的木材,支援镜湖初中的建设。”
“爷爷有那么大的能耐?”林非凡简直惊呆了,对爷爷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吴秀兰补充道“你爷爷的本领大着呢!那时镜湖组家家户户都没少占你爷爷的光,在镜湖组,一切都是你爷爷说了算,哪像现在,全是由姓王的人做主,那些姓王的,也真是没良心,当年硬要把你爷爷……”
“你别乱讲。”林有德阻止了老伴,又狠吸了几口烟,“当时镜湖初中第一任校长姓殷,叫殷茂华,跟你爷爷关系很好,你爷爷最敬重文化人,你现在是个国家教师,也算为你爷爷争了口气。但是现在的镜湖初中……唉,你定要好好干,千万不要让镜湖初中没了。”
“……我会努力的。”林非凡不由很激动,他没想到镜湖初中还与从未谋面的爷爷有很大的关系,“爸,爷爷当年是怎么……”
“很晚了,早些去睡。”林有德擦灭了燃着的火纸。
“……呃,好。”林非凡明白了爸爸不愿将话题往过深聊,只好起身去自己的房间。
林非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眠,他努力想象着爷爷的模样,但总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
他能想象出爷爷的眼睛流露出慈祥的目光,充满了关爱与期待。
另一个房间里,吴秀兰已经熟睡了,而林有德却在偷泣,泪水流过沧桑的脸,滴落在枕巾上。
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突然失去三个亲人的巨痛至今仍没有消除,自责与恐慌一直在折磨着破碎的心。
漆黑的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叫,更增添一丝诡秘与惊悚,林有德向妻子靠了靠,蜷缩着身子,他希望天快些亮,他害怕这不可知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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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确实很渴了
八月三十一日,上午。
镜湖初中校园里人声鼎沸。
二轮板车、三轮农用车、四轮手扶拖拉机等交通运输工具挤满了校园的空地,灾民们开始把从被淹房屋里抢出来的家当往各自亲戚家搬。
房子被淹了,能搬得动的家当都搬到学校来了,现在再挪个窝,确实挺麻烦的。
灾民们个个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有少数人称太仓促了。
余淑琴的姐夫也来了,他叫王岳龙,四十多岁,镜湖组村民。
前几年他在岭南镇百货大楼旁买了一栋房子,房子就在范强家隔壁的隔壁,一家人现在靠街上的商店营生,在老家镜湖组只种了一点点菜地,极少回去住。
王岳龙今天包了一辆大卡车过来了,卡车比较新,比三轮农用车要大好几倍,看上去很是气派。
王岳龙来来回回扛着东西往卡车上搬,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满脸喜色。
都催了十几回了,小姨子终于答应搬往岭南镇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