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殿内,九公主与信王呼延朗最近走动地更为频繁。
“九姑姑,儿臣方才见着海东青了飞回来了。”信王下了早朝便直奔安庆殿来了。
“哪个方向回来的?”沸水坐在炉子上,九公主抖了抖黑底纹红金绢绣的宽袖,同呼延朗坐下来。
“西方。儿臣猜可能是塔城传来的军情密报。”
“不像。塔城军情密报大王爷向来走得是机卫所。没道理用海东青传信啊。”九公主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
“或许是,大王爷不信任机卫所?”两人交谈的声音极小,殿内此刻也没人服侍。
“机卫所如今主事的是韩尚维,机卫所大半都是心腹。那韩大人可是同呼延良过命的兄弟。怕是比你这亲兄弟还要牢靠。他不信机卫所……”九公主一声冷笑,“难不成,信你?”。
“这机卫所里也有些信王府的人,想必也有九姑姑的人。他多少也要防着些。”呼延朗仍在分析着,倒也没听出九姑姑话里的嘲讽。
“防着些,你以为他需要防?他呼延良若想瞒的事,你真当那帮废物能窃取得到?那帮废物传出来的不过是他觉着我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罢了。”许多事情,九公主看得倒是比信王呼延朗看得还清楚些。
九公主倒了茶,继续说“你若不想温瑜死,只将她送到青龙军,太过了。这一步,走得急了些。”
“侄儿原是想借青龙军的手杀她的。”
“既是要杀她,找几个高手就是了。你偏要多此一举,误了大计。”九公主虽是这么说,却也没动气,仍是不紧不慢地,掐着那娇柔的嗓子说话。
“儿臣只是没想到大王兄来得这般快。”呼延朗想的原是要她死的更没尊严些。死对她太容易了,在绝望中死去,才真正让呼延朗心满意足。
“你啊,这是被温瑜做了棋子了。”九公主幽幽地声音飘出来。话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至于海东青,我估摸着,海东青那边多半是神谷山的事。他的儿子养在神谷山,总是要有些书信来往的。这个局面,你我目前触不到,先观望着便是。”神谷山上的清欢庙与清心堂,不知存在了几百年,甚至更长。早在前朝还未天下诸分,藩国林立之前,神谷山便早已是神山了。无论是对呼延还是对塔城,又或是对中原的南齐,清欢庙与清心堂都是颇具神秘的存在。
从安庆殿回来的马车上,呼延朗反复琢磨着九公主的话,被人当做了棋子?温瑜那日城门外似乎没有打斗多久便被束缚住了。呼延朗突然明白了过来。那日城门外,温瑜似乎是故意被绑走的。否则,以她的武功,自己只带了四名亲卫,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得手?
呼延朗看了看马车外,野草与野花开了一地。他冷冷笑着,揉搓着手里的玉串。
呼延良,我的好哥哥。春天来了,这西京,要起风了。
大王府内。
昨夜饮了酒,夜里同呼延良歇息得又晚,温瑜睡醒时只觉得四肢疲软,抬眼看了眼窗外,已是日上三竿。这几日自己倒是越发贪睡了,常常醒来便已近午膳时间。王爷早上醒得早,练功上朝处理政务,但也不叫醒她。
温瑜松散的披了外袍头发随手挽了一下便出了暖阁,青檀出去查证办事了,侍女见王妃醒了,纷纷行礼,准备整理房间通知厨房筹备午膳。
“大王妃姐姐真是好福气呢,睡到这个时候才醒?”
温瑜听见声音,不悦地皱了皱眉,扭头去寻声音的来源,“景赫公主,你来多久了?府里下人越发的没规矩了,也不知通报一声。”
“我是来找王爷道歉的,姑母说……”温瑜不想听来自王后的种种推辞,连忙打断她,问旁边的侍女,“王爷在府里么?”
“回王妃,王爷在书房。”
“走吧,带景赫公主去见王爷。”温瑜点了点头,没理会景赫公主,便往书房方向走去,景赫公主瞪了一眼,纵使不满意,也只能乖乖跟在后面。
“醒了?”呼延良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把手里的卷宗搁下,抬头看着进门的人。再往后看,看到同来的人还有景赫公主,方才看见温瑜时脸上的温柔又冷了回去,“有事?”
“王爷,景赫今天来是想向您道歉的。那日凤仪居冲撞了王爷,实在抱歉。”景赫注意到王爷对温瑜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更是委屈。
王爷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午膳用过了?”王爷翻着卷宗,并未抬眼地问了一句。
“还没”两个女人同时回答,呼延良问得自然是温瑜,景赫公主便又是一阵尴尬。
“景赫的母妃从小便常常教育景赫,入了府嫁了夫君便要早起些候着。”
“哦,是吗?那候着要做些什么?”温瑜往呼延良的书桌前一坐,似是饶有兴趣地问。
“我的嫂嫂们每日要伺候哥哥梳洗更衣梳头,哥哥们上早朝十分忙碌,府里的女人们断不能添乱。”
温瑜心里冷笑了一声,看着景赫心里又生了一计。“哦,王爷,瑜儿方才醒来之后匆忙便过来了,头发都没梳好呢,王爷”温瑜也学着景赫娇滴滴的声音说话,“瑜儿昨晚累着了,今个儿胳膊疼,好哥哥,给瑜儿梳头可好?”
呼延良听着温瑜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险些没憋住要把茶水喷出来,“你啊,本王真是拿你没办法。”神情有些无奈,但还是站了起来,当真走过来拿了梳子来梳头。
景赫愤愤不平地想要阻止,可惜自己却连说这话的身份都没有。只能看着王爷娴熟地拿起梳子为王妃梳头。这姿势,一看便知晓已经驾轻就熟,不知为她梳过多少次了。
“王爷,其实景赫今天来是想请王妃姐姐一同去戏园子看戏。”
“阿瑜想去看戏?”呼延良将发簪别好,没理会说话的人,对着镜子问温瑜。
“王爷去吗?”温瑜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里全然没有别人。
“王妃若是想要去,本王作陪便是了。”
“景赫妹妹,今个时间有些晚了。我呢,还没有吃饭,今儿就不去了吧?”温瑜当然知道这是鸿门宴,自然不愿意去。
“可……可这是姑母要……”呼延良打断了景赫还未说完的话,“母后那边,得了空本王会带王妃请罪,今天王妃既不愿意去,便不留公主了。”说罢,便遣小厮送了客。
景赫一句话没说完生生将后面的咽了下去,愤愤不平地出了大王府。临走,还是一步三回头。可她或许想太多了,此刻屋子里的两个人,当真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就数你的鬼点子多,硬是要淘气。”看着景赫走了,呼延良重新坐回到书案前,将手里的书重新摊开。
“那王爷还不是要由着我玩儿?”温瑜笑吟吟地,心满意足地看了看呼延良给梳的髻子。
“若是有下次……”
呼延良刚想说什么,温瑜就扑到他身上,软乎乎小脸贴着他的脸颊问,“若是有下次,王爷就怎么样?”
“都依你。”大王爷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推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再专心看兵书。
自然是要依她的。
温瑜刚从塔城回来那几日,总是若有若无的端着些隐忍。虽说确实是温柔贤惠了,可呼延良心里还是觉着,她偶尔的那点小性子,更可爱些。眼下,大王爷看着眼前的人这些日子渐渐恢复了几年前蛮横可爱的劲头,心里不觉得厌烦,反而是觉得十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