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单玖把手臂上的蜥蜴放回金盏里,从茶台前站起来,在安庆殿内绕着圈。
工于心计于此的人,自然知道自打呼延良提着刀踏进安定殿时,今日便已是死期。
“其实这些你早都知道了。”
“自然。”
“可你还是要来,也还是要多余问一句。”
“大概是本王想亲手了结你的性命。”呼延良也站起来,保持着一米有余的距离与乞单玖相对而立。
呼延良太沉得住气,以至于乞单玖心里藏着的好些话,一时间无从谈起。
“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和一个疯子谈动机,本王觉得徒劳。”
乞单玖仰天大笑,此时此刻当真像是个半疯的人了。
“哈哈哈哈哈,疯子?你觉得我疯了?我要是疯了,我就该直接去南齐给温瑜投毒,而不是费尽周折地在赫城对付你。”
呼延良的眼光闪了一下,倏忽间随即又冷峻正常。
“你要的不过是东宫权位,再不济,也是本王的性命,你对付温瑜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对付温瑜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看着你痛失挚爱就此沉沦,看着你变成一个郁郁寡欢的行尸走肉,你知道我看这有多开心?”
“只可惜啊,当年她去塔城,我也就看你消沉了那么几日,这好戏,我可还没看够呢……”
几日?呼延良大概在心中着实苦笑了一声。温瑜在塔城的四年,他的那些夜不能寐,他那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又何止一句“消沉了那么几日”可以言说的。
“人人皆说……那你觉得呢?”
“说他坏事做尽,我可一件没看到。说他杀人无数,我也从未见过他舞刀弄枪。”
温瑜没说话,静静地听贺兰敏之讲话。
“王爷……啊不,呼延禹。呼延禹可能当真做了许多大逆不道之事,就像我父亲一样,臣子内外勾结谋反却是十恶不赦。可是,你们都应该恨他,可唯独我不应该。”
“从头至尾,他都没伤过我分毫。他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娘娘,却唯独不曾对不起我。没有,一点都没有。”
是啊。呼延禹坏事做尽,却唯独将他残存不多的爱都给了贺兰敏之。即使,那份爱,是隐忍的,是不着痕迹的,是贺兰敏之在他走后才后知后觉的。
可是,他终究是将这份爱,将他满是罪恶的心中唯一残存的善念,全部都给了她。
他对不起天下人,可从未辜负过她。
或许,终究也是辜负了。徒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带着对他更加深沉的爱意,孤独的活下去,是不是也是一种辜负?
和景六年,西京城唯一一座郡主府关门落锁。郡主贺兰敏之带着小世子踏上马车离开西京。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马车上,小世子掀开帷幔看着轩窗外渐行渐远的西京城门。
贺兰敏之也跟着看。生养她二十多年的西京,从今往后就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名词。贺兰府与四王府往日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直到最后变得很淡,只剩下呼延禹最后从牢里送出来的那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