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绪军从后视镜看巴令池，如此静的车里，听到丘甜哽咽又抱怨的话， 他想开口送关心，却见巴令池转回身在后视镜里朝他摇头。

　　在巴令池认知里，丘甜不会在她家人之外提到她的姐妹，更不会提及她的孩子！

　　不想下一秒，丘甜就委屈又心酸地说道，“我孩子都给他生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唐医生都把仅剩的女儿推出去送给他了，让他多少付出一点怎么了！他坐享其成那么久，出点钱出点力都是应当的，谁家爸爸能是白当的！不管他肯不肯，我不管怎样求，都要让他点头同意！”

　　丘甜又没音了，半晌才哽咽道，“是活着最重要的！可，我能怎么办啊？”

　　吴绪军再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什么也看不到，再看巴令池，他面色凝重眉心深锁，不知道他是担心丘甜，还是丘甜哪些话刺激到他了，车内气压太低吴绪军思量半晌，终究没开口。

　　后座又安静了，巴令池眼风向后扫，她都已经提孩子了，他也不想避讳什么便直接发问，“小丘，你怎么了，家里遇到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

　　后座沉默一会儿，丘甜才鼻音浓重的回话，“没事。糖糖生病，我又被唐医生骂了！没什么事，我再睡会儿。”她除了睡，找不到可以规避交流的理由。

　　巴令池紧抿唇也不说了，唐医生、糖糖，她不给他身份，就都不在他可伸出援手的范畴。

　　吴绪军猜度丘甜不肯说，是因为自己在场不方便，特意看着后视镜说话，“小丘，等到蒙北我要回队里，二哥开车回市区，你稍微留意一点儿，毕竟他才出院。”

　　“嗯。”丘甜低应完，恢复了安静。

　　半小时后，后座都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巴令池眼风向后瞄，她似乎是睡着了，最近她都没休息好，昨晚又被折腾……

　　巴令池思及昨晚的云雨，眉心更紧，她似乎是预知到今天，才最后给他“兑现承诺”，若早知如此，他不会要先前那半开玩笑似的承诺！

　　车子还差半小时到蒙北外环口，安静一路，丘甜电话又响了，她的电话铃声成功吸引了车上所有人注意力。

　　丘甜是被电话吵醒，接电话时还带着惺忪的绵软，“喂，学长！”

　　巴令池听到那软绵绵的语气声调，心底涌出些许酸涩。

　　“她免疫力这么低，你居然要领她去动物园！”丘甜说着话坐起来了，“春天花开的多，她会花粉过敏的！今天是周末，动物园才开，好多孩子会去吧，糖糖和一堆孩子挤，交叉感染怎么办，万一磕磕碰碰的，她流血怎么办？”

　　闻则远在电话那头道，“我今天通知闭园一天，就接待糖糖果果两个孩子。糖糖说住院前，想看海豹表演。”

　　丘甜抿唇看窗外想确认自己的位置，“闻总你要不要这样惯孩子啊！动物园才恢复营业几天吧，居然要全园闭园，单为你闺女安排一场表演！你也太，豪横了吧，孩子不能这样惯的！”简直让我无语了！

　　闻则远在电话里清清嗓子，“孩子生病了，我们更该在照顾她的情绪！”

　　丘甜看看时间，“不是说要下午还要去……”

　　“血液研究院，和院长、还有两位专家改约在后天上午，糖糖今天补做的检查要明天上午才出报告。”

　　丘甜默了默，正事儿人都做过新安排，她还能说什么！“好，你的女儿，你的动物园，你说了算！”她又望向车外，“你自己带两个孩子出来的？”

　　“嗯，果果的还要看看他队长爸爸，我们已经出发了。”

　　“唉，闻总孩子真不可以太惯的！他们提的不合理要求，你要直接说不！尤其是唐果那种脸皮厚的孩子！”丘甜很无奈，她都已经够尴尬了。

　　“孩子要看望重伤出院的爸爸，这不算不合理要求吧！”闻则远在蓝牙耳机里说话，语气温和又平淡。

　　丘甜隐隐能听到有孩子们的说话声音传来，她沉沉吐口气，“那好吧，就在外环入口那个服务区等我吧，我最多半小时也到了！”

　　丘甜挂断电话，怎么想闻学长此举怎么觉得别扭，可她却无力反对。丘甜再看车外清清嗓子，“三哥，陈戈是在外环入口的服务区等你吗？”

　　“对。”

　　丘甜吞吞喉目光落在巴令池侧脸，大队长最近瘦得侧面看人显得格外冷削，“大队长。”

　　巴令池先前听丘甜打电话隐忍的哭，早都没任何脾气了，也已收整好自己，此时谁都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他淡然转头看向丘甜，她睡过之后眼睛微有浮肿，面色灰暗，她看他的眼神儿也是带着小心翼翼的。

　　丘甜再吞吞喉，“我等会儿也得在服务区下了，你自己回去……”

　　“我没问题，医生能让我出院，自然我身体可以达标。”巴令池语气很平和，不似侧面看上去冷得令人畏惧，难以交流。

　　丘甜心中稍感安慰，“嗯，好。”她轻蹙蹙眉。

　　巴令池看丘甜愁苦难藏的神情，她三缄其口，他现在可以做的就是不让她为难，“还有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会儿你见到果果，方便的话就随便应付他几句吧。”丘甜轻吐口气，“闻总没什么带孩子经验，今天他带一次，就惯得没边了，我也不好打击人家积极性，毕竟……” 她想说，毕竟还有求于人，她不能太强势。却又觉得目的性太强，只能改了说辞，“毕竟他是孩子爸爸。”

　　丘甜这句解释，于巴令池而言是雪上加霜的，但他淡然自持的轻点头，“你放心。”

　　丘甜心里翻涌着多种难以言表的情绪，静默注视巴令池几秒轻点头，“谢谢，大队长！”

　　巴令池觉得丘甜那几秒的注视和几个字，都是沉甸甸的，似她要断掉一切的最后诀别之辞，他的心沉沉地向下飘，他回身望向车外，绿意盎然、春光明媚，心里却如被投进了北冰洋。

　　丘甜在后座翻自己的随身小包，拿出粉盒、眼影、口红，开始收整自己，在孩子们面前，她不能颓。去动物园说不准，还会见到何美佳，带着两个孩子去，她不该输气场。

　　……

　　20分钟后，吴绪军车开进服务区，远远的看着陈戈和一个小男孩坐在超市门口吃雪糕，“陈戈这是什么操作，捡个孩子？”

　　丘甜本是向前凑对着后视镜顺头发，审视自己，听言偏头向外看，“唉，是我家孩子，这孩子话多自来熟！”

　　“哦，你和我说过，差点忘了！”吴绪军停车时特意看向他二哥。好在他们大队长大风大浪见惯了，是云淡风轻的姿态。

　　丘甜忙不迭的开门下车，她忘记和车上的两位队长打招呼，眼睛就瞄着果果去了，外面风大闻学长肯定是带着糖糖在超市里面等着呢。

　　车内，吴绪军看眼巴令池，“我把小丘行李箱拿给她。”

　　巴令池下巴轻挑，“那辆白车，她，闻总的。”

　　“好。”吴绪军开车门，“下来透透气。”

　　巴令池沉沉一句，“肺不舒服，懒得动。”

　　吴绪军当然清楚，真正令他们大队长不舒服的是，肺里的那颗心。他也不劝，去后背箱拿出行李箱，就听有人叫爸爸。

　　吴中队压根没往自己这想，拎着行李箱却见，几两米之外跑来了小男孩，“爸爸！”

　　吴绪军看过去，穿一身牛仔衣裤的果果也愣愣地看他，他往果果后面看，几米之外陈戈拿个雪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果果大眼睛转好几转，“怎么是你，我爸爸呢？”孩子的不高兴都写脸上了。

　　吴绪军想起丘甜的话，再四下环顾，远见超市门口黑西装笔挺的闻则远走在丘甜身后，丘甜抱着个长头发的小女孩正朝他们这走来。

　　“那边，是你爸爸。”吴绪军没什么情绪。

　　果果转头看一眼，转回头大眼睛懵懵地看吴绪军乱转好几圈，“那是糖糖爸爸，我爸爸呢，我的队长爸爸！”

　　吴绪军被说蒙的功夫，巴令池开门下车了，“果果。”

　　果果听到巴令池声音，从车尾探出头去看，看到巴令池，他也是蒙了蒙，而后扭动着肉团似的小身子，伸出小胳膊朝巴令池跑去，“爸爸！”

　　巴令池俯身去抱果果时，就远远的听丘甜在喊，“果果，巴大大刚出院，不能抱你！”

　　果果回头看10几米外的丘甜，转回身也没听妈妈话，小胳膊大模大样圈着巴令池脖颈，“女人好啰嗦，就抱抱小孩也不行。”

　　果果小脑瓜在巴令池脖颈处蹭了蹭，“爸爸，听外公说你受伤，我可想你了！”

　　巴令池难得露出点笑意，“果果真懂事！”

　　吴绪军拉着丘甜行李箱走到巴令池身边，“若不是小丘说过，我都以为这是你遗落在外的儿子。”

　　巴令池摸摸果果圆溜溜的小脑瓜，“我倒想！”若这是他儿子，他和愁留不住丘甜。

　　“果果快下来，大大不能累的。”丘甜再不大不小的说句。

　　闻则远便先于她迈步向前，去接吴绪军手中的行李箱，“吴中队有劳了！”他彬彬有礼的朝吴绪军伸出手。

　　吴绪军放下行李箱，与闻则远礼貌一握。

　　闻则远客套后拿走手边的行李箱，“我先去放行李！”

　　吴绪军再去看丘甜怀里的小女孩，孩子白得像白玉净瓶，栗棕色头发、栗棕色的大眼睛正水汪汪地看着他们，小嘴微扁着，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他都不敢多看。

　　丘甜见果果没有下来的意思，先放下了怀里的糖糖，“糖糖说叔叔好！”

　　糖糖很听话，细声细语地朝吴绪军说，“叔叔好！”

　　吴绪军放柔声音问好，“你好，小姑娘！”

　　丘甜去接果果，“果果乖，大大有伤不能抱你的！”

　　果果这会儿倒也听话，转投进丘甜怀里，“甜甜，妈妈，妈咪，娘亲……”

　　丘甜在果果一堆卖萌的称呼里放下他，“说叔叔好！”

　　果果朝吴绪军打了个怪异的军礼，“队长叔叔好！”

　　糖糖倒是没用教，看巴令池手臂空了，细声细语的朝他说，“果果爸爸好！”

　　巴令池听这称呼蒙了蒙，柔声说，“糖糖好！”

　　穿白衣牛仔裙的糖糖今天格外的白，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巴令池，朝他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祝果果爸爸早日康复！”

　　巴令池蹲下轻握上糖糖那软软的小手，“谢谢，糖糖可真乖啊！”他这瞬心被孩子软化了，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就觉得是芭比娃娃复活了。

　　糖糖朝巴令池点头，“嗯嗯，乖孩子才讨人喜欢。”

　　果果又凑过圈住巴令池脖子，“这是我爸爸！”

　　糖糖扁扁嘴眼泪就挂到长长的睫毛上了，丘甜很无奈地蹲下去抱糖糖，“女孩哭就不漂亮了！”

　　糖糖在丘甜怀里望向远处，“爸--爸--”她只喊一声晶莹的眼泪就一串串流出来了。

　　丘甜无奈地转头看大步走回来的闻则远，“好了，不哭不哭，带你去找爸爸！”

　　闻则远上前接抱糖糖重走到巴令池、吴绪军面前，他特意朝巴令池轻点头，“大队长，真不好意思，孩子生病，我就手忙脚乱的！这个时候孩子没有妈妈不行，只能来接丘甜回去了！”

　　巴令池缓缓站起身，“理解。”他极淡地说句，“闻总忙就先走吧！”他还记得上次也是在这个服务区，他亲手将她们母子三人交给闻则远，一晃大半年过去，场景没变，身份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闻则远看着巴令池目光深幽，有话想说却又觉得时机不对，“听丘甜说，你这次是为救她受重伤，我们本该好好感谢你的，可眼下还真有些事忙，等忙完，我找你表示感谢，再细聊。糖糖不能多吹风，今天就先走一步了！”

　　闻则远再礼貌客气地朝巴令池、吴绪军点头，“再见！”

　　他打完招呼对丘甜低声说，“我先带糖糖上车，你领果果。”

　　丘甜去拉过巴令池身边的果果，“果果我们走了！”

　　果果仰着小脸看巴令池，他不想走，“爸爸，你下次记得给我买风筝！”

　　“好。”巴令池目光在丘甜和孩子身上停留片刻，“走吧！”他沉静洒脱的轻挥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