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之力,也越来越巨大。
哪怕是一直摇摆不定的小老鼠,在持续数年的洗礼后,也对乌鸦深信不疑了,它相信,乌鸦大神是能带领它们走向永生的圣人。
又一个月圆之夜。
此时的乌鸦已比石头塔还要高大了。
今夜,它又衔回了一个头颅,那是一个人类的头颅,乌鸦告诉它们,这是人类的王,已被它杀死,外面所有的恶首已诛,今夜,它要成圣,带领大家去神帝的国度。
尸林中的生命狂热地簇拥着它,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而净化的仪式很简单,就是焚烧。火焰会焚烧去它们罪孽深重的肉体,只留下纯净永生的魂魄。
乌鸦这些年一直在与它们描述肉身焚灭后魂归天国的快乐,描绘着神国的美好,所以大家对于焚烧这样的事已充满了期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它们感激着乌鸦赐予它们智慧,带领它们走出这个永不见天日的裂谷。
大火燃烧了起来,小老鼠挤在人群里,看到大火燃烧起来的那刻,它忽然感到了一丝清醒,但这丝清醒,很快被周围所有生灵狂热整齐的口号与欢呼淹没了。
它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跟着它们一起欢呼。
火焰从边缘开始燃烧,节肢的生命在火焰中噼里啪啦地炸响着,灵魂从肉体里剥离了出来,飞入了乌鸦的瓶中,化作了液体。
乌鸦盯着那个瓶,碎碎念地向着神君祷告着,神色同样无比狂热。
火焰向着中心蔓延,许多生灵已经昏迷了过去,小老鼠法力还算不错,勉强地支撑着。
就在这场盛大的洗礼要完成,尸林中的生命即将在圣典中得到神帝的净化时。
异变陡生!
尸林旁的悬崖上,有怪物跃了下来。
那是一头青灰色的狼,它的口中叼着什么,正在不停狂奔。
它是在逃亡!
青灰巨狼无视了这场神圣的典礼,朝着这里奔了过来。
乌鸦惊恐地看着它,它以神帝的名义开始大声斥责它的罪。
但苍狼无视了它,它一跃而来,直接踩在这位万灵拥戴的圣子身上,将它的身躯踩了个稀烂,然后脚步不停地向前逃去。
乌鸦被踩得肠穿肚烂。
这是小老鼠毕身难忘的场景。
它深深记住了那头青灰巨狼的模样,它从未见过这么强大的生灵,伟大的圣子竟就这样被它
小老鼠如鲠在喉,接着,又有几道黑影从高高的悬崖上落下。
它们狂奔而过,踩灭了围剿来的大火,踩死了无数的生命。
像巨狼那样强大的生命,居然也在被其他生命追杀!
它们从这里践踏过去。
这些强大的存在只是纯粹的追逃路过,根本不在乎它们在做什么,也不在乎它们的生死。
这是一场飞来横祸。
强大的生命来去匆匆,留下了遍野的尸体。
小老鼠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它环顾四周,扑鼻而来的尽是焦臭的腥味,它的手上也沾满了同伴被踩死爆出的血浆。它干呕了很久才爬了起来,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
被踩烂了身躯的乌鸦竟还没完全死掉。
它用翅膀支着自己在泥泞的血浆中爬行,一点点靠近那个净瓶。
净瓶中的灵魂液体被打翻了大半,此刻只剩浅浅的一点。
它看到小老鼠走过来,艰难出声:“把它拿来给我喝!”
“是,圣子。”小老鼠乖乖地拿起瓶,凑到了它的嘴边。
乌鸦看到了一丝曙光,它艰难地伸出喙想去喝水,可它的嘴却卡在瓶口,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底部的灵魂液体。
乌鸦双目赤红,又急又气。
小老鼠盘腿坐下,道:“圣子大人,这像不像以前你给我们讲的,乌鸦喝水的故事。”
乌鸦张大了嘴巴,沙哑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会帮圣子大人的。”小老鼠依旧是谦恭的模样,它从地上取来了小石子,丢入了瓶中。
乌鸦再度伸出喙,可它只能碰到坚硬的石头,水藏在石头的缝隙里,它依旧喝不到。
小老鼠看着满地的残骸,缓缓道:“故事都是骗人的,圣子大人,无知才是罪原啊”
乌鸦忍无可忍,它想用嘴戳死它,可老鼠灵巧地避开了。
小老鼠将瓶中的灵魂之水一饮而尽,然后将那个王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它看着乌鸦,一字一顿地下达了此生第一次审判:“你有罪。”
“那个黑铜王冠和净瓶都是珍贵的法器,一个可以汲取信仰的力量,就如山神水神的金身那样,另一个可以炼化魂魄,将它们提炼成纯粹而强大的精神力,很可惜,这只乌鸦距离五道只有一步之遥。”
罪君抬了抬手,那些画面淡去了。
宁长久等人也收回了目光。
他看着罪君,道:“那时的你已不相信原罪,此刻的你又在审判什么呢?”
罪君道:“那之后,我骤然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吃掉了乌鸦,爬出了悬崖,走入了尘世的战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原罪的说法嗤之以鼻,信奉人定胜天的道理,但现在,我又相信了人有原罪。”
宁长久问:“为什么?”
罪君说:“因为人需要生存,生存是生灵最强大的欲望,其余的种种欲望,都是建立在生存之上的。生存就是罪原!生灵为了更好的生存,一定会挤压其他生灵的生存,自生命诞生至今,杀戮与争端便从未停止过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宁长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所以有智慧的生灵建立起了道德与规矩。”
罪君摇头,道:“没用的,生命无法压抑住对生存的渴望,哪怕在特定的秩序里,依旧免不了互相压迫,其中的胜者会成为压迫者,败者会成为被压迫者。胜者拥有了力量,也就拥有了对规矩的解释权力,从此以后,规矩只能用来统治失败者,无法约束胜利者,那还有意义吗?”
罪君说到此处,幽幽叹息,道:“这是生灵建立的王国里无法更改的事,人不可能压抑自己的欲望,也就注定会腐化。”
宁长久问:“既然如此,那你觉得怎么样才能改变这一切呢?”
罪君说:“让绝对善良和正义的人维持秩序。”
宁长久摇头,道:“你刚才说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罪君说:“以前不可能,但现在有可能。”
宁长久静静地注视着他。
罪君伸出了枯而长的手指,指着上方,“绝对善良和正义的人就是神帝,以前神帝是虚幻之物,如今它正在天空之上!”
“你想让暗主主宰这个世界么?”宁长久问。
“对!”罪君道:“当年,乌鸦描绘过一个那个世界,那是人生而有罪的世界,人一旦行恶,暴露出了自己的罪,就会被神帝定罪,或接受惩罚,或接受死亡,一切皆在绝对的公正下进行这是我的理想之界。”
宁长久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罪君漆黑的神袍,看着那持续坠落的鸦羽,说:“你这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罪君问:“为什么?”
宁长久道:“暗主根本不是你理想的神帝,它要的只是带走恶,这一过程里,它会消灭所有的生灵。”
罪君也沉默了许久,他说:“但暗主创造了星辰,创造了神国,它拥有维持秩序的力量与方法,你可以改造它,让它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帝。”
宁长久摇头,道:“我做不到。”
罪君坚定道:“如果你做不到,那没有人可以做到。”
宁长久平静道:“这样做风险太过巨大,不值得。”
“不值得么?”罪君道:“建立一个理想的世界,善良者不朽不灭,罪恶者天诛地灭,这样的理想,难道不值得冒险吗?”
宁长久道:“那是你眼中的极乐世界,却也是我眼中的地狱,更何况”
宁长久注视着罪君,说:“你方才也说过了,生存的欲望是人类的罪原,我也无法摆脱这样的罪原。为了生存,我不可能去冒任何虚无的风险,更何况,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罪君看着地面上他画着的符咒,道:“那生灵将永远丑恶。”
宁长久道:“这是生存的代价况且,在我眼中,他们大都很美。”
一旁的陆嫁嫁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却也感受到,这场谈判似乎破裂了。
罪君展开了他的神话形态。
恐怖的躯体从漆黑的披风中刺出,那个形同罪字的身躯嶙峋地展露出来,骨翼展开,翼膜亮出,纠缠的闪电在掌间凝成,化作赤亮的雷电之枪。
宁长久的眼眸始终平静。
他平视着罪君的神话形态,摊开了手。
柳希婉化作雪白的剑,转瞬飞来。
如当年断界城时一样,这场战斗在神国中展开了。
交错的雷电纵贯长空,纠缠的元素汇成旋涡,雷暴的声音不绝于耳。
剑与长枪在天空中振鸣着,他们战斗产生的飓风好似一柄无坚不摧的刀,直接将神国从中间劈开!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但依旧不会有悬念的战斗。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
当初断界城时,宁长久被斩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如今,他的剑却精准地刺入了罪君的神话之躯里。
罪君彻底溃败的那一刹那,司命与陆嫁嫁同时飞出,在空中划过灵动的曲线,一左一右割去了罪君的翅膀!
罪君坠到了大地开裂的神国中。
宁长久落到了他的身前。
罪君从地上缓慢地爬起,走向了他的坟墓。
他的神座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十字刑架。
他走到了十字刑架上,张开了手,闭上了眼。
宁长久没有阻止他。
火焰燃烧了起来,他像是干枯的木头,一点就着。
这是迟来了三千七百年的大火,这场火在那场圣典里没有夺去他的生命,如今,他终究还是要回归到火焰里了。
在罪君的认知里,神魂并不纯洁,肉体也并非罪恶,火焰同样没有净化一切的能力。他认为生存本身就注定了罪恶,他已注定消亡,与其被宁长久杀死,不如亲自毁灭自己的生存。
死亡是消除一切的方式,无论你罪恶亦或者善良。
火焰熊熊燃烧。
罪君睁开了眼,说:“我已审判了人类的原罪,他们将世世代代杀戮下去,永远也不会停止。”
宁长久说:“无需你的审判,杀戮与压迫也不会停止,这是必然之事,我也无法改变。”
罪君像是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所以我的审判会永永远远持续下去啊。”
宁长久看着罪君在烈火中扭曲的脸,没有回答。
罪君似犹不满足。
他盯着宁长久,说:“我也对你下达必死的审判,你将会被天外之物杀死!”
宁长久眼眸无比平静:“我知道。”
罪君皱起了脸,道:“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宁长久颔首:“我知道。”
“但我不会死,我如何离去,就会如何归来。”
宁长久转过了身。
大火将罪君彻底吞噬,浓烟冲天而去,神殿轰然坍塌。
罪君神国就此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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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踏春
罪君神国跌入无运之海,沉入了海水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被司命与陆嫁嫁联手打灭。
海国与南州皆下了一场大雨,大雨中还夹杂着掉落下的鱼,它们在地面上翻腾着身子。风中的寒意也一点点被砺去,温酽取而代之,芽黄的颜色从荒凉中破壳而出,很快,绿意在接连而来的雨水里席卷了大地。
罪君死去后,宁长久没有回到剑阁,而是去到了古灵宗看望宁小龄。
宁小龄、白藏、九幽正在勠力同心地宰杀着吞灵者,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没有三四个月很难完成。
宁小龄见到师兄和姐姐们回来,很是高兴,她从墟海中游曳而出,去为他们准备吃的。
白藏此刻是人形,她收好了古刀,双臂环胸在一旁冷冷坐着,并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司命的人生爱好之一便是挑逗白藏,她看着这位白银雪宫宫主,看着她系着项圈,明明已成了奴婢却依旧一脸冷面的模样,便压抑不住欺负的欲望。
没过多久,这位冰山似的白藏大人便被司命追得满屋子跑,然后如逗猫般被摁在长椅上蹂躏,白藏打着滚,不停地骂着司命,柔软的身躯扭动着,却也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反抗。
宁小龄端着菜肴走出,来到了宁长久与陆嫁嫁的身边,少女与他们接连拥抱之后轻轻坐下,笑意恬淡。
“师兄,师父,你们还知道来看小龄啊。”宁小龄的话语带着微微的哀怨,好似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