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剑气充盈。
如雷的剑气像是不熄的怒火,那是宁长久振刃之间抖出的剑罡,他白衣如振弦之琴,琴声里,如流的剑气更似胡风飒飒,裹挟着一卷卷剑罡怒雷,向着少女所在的位置不住地劈落,逼得她灵巧的身影不得不于雷电中交闪腾挪。
她似在剑锋上跳舞,始终难以逼近视野中那袭白衣。
而宁长久亦不着急,只是静立着,左袖之间手指不停地掐动,一息之内变换十余个不同的剑诀,一道道气息各异的小剑当空落下,似一支支滑过水面的小箭,在空间上擦出距离难平的涟漪,各自展开轨迹,射向少女的身影所在。
柳希婉被对方纷乱的剑影遮蔽了视线,她抿紧了群,稳住了剑心,放下了心中的那一股高傲,只将对方视为比自己更强的敌手来应对,于逆境之中寻求破局之法。
她知道,宁长久此举声势骇人,压迫力极大,但对于自身的消耗同样严重,他虽看上去云淡风轻,但神识定是紧绷着,搜寻着自己的破绽。
既然如此
便卖你一个破绽!
柳希婉身影腾挪之处,一道剑雷当空劈落,她刻意半了半分,身躯与剑雷对撞,脚步微微踉跄,气息起伏不定,瞳孔中露出了微微惊异之色。
果不其然,她在未能躲去这道剑雷之后,一直悠然立定的宁长久动了。
他静时如山岳,动时如雷霆。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之后,号令楼内所有积蓄的剑意想在一瞬间炸开,节节作响。
来了柳希婉神色一凝,瞳孔化作了雪白之色,其中倒影出了宁长久于重重剑影中的轨迹。
咻!
宁长久身影如箭射来的前一刻,柳希婉以一个鬼魅般的步法与之错开,两人拉近的距离又瞬间拉开,柳希婉的剑诀早已在手中掐好,只余最后一下。她碎步躲闪到宁长久身后之后,剑诀完整。
柳希婉的袖间,数道凝为实质的长虹剑意吞吐而出,撞向了宁长久的后背,与此同时,她借着这几剑的牵引遮掩,手中铁剑同时递出,刺向他的后背。
正当她以为要得手之际,她心有灵犀般望向了宁长久的手,神色凝重他的手中没有握剑。
他的剑去哪里了?
思维不过刹那,她下意识地抬头,一柄剑不知何时已如神明悬于头顶三尺,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一同落下,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柳希婉心中一震,足尖立刻点地,身影后撤,惊险地避开了这落下了一剑。
这片刻的分神里,宁长久已然回头,左手直接握拳轰出,用那猿妖撼山震岳的招式,硬生生打碎了那几道扑面而来的剑气长虹,与此同时,他右手化掌,带着与左拳截然不同的柔和,好似仙鹤乘风御霄。
他的手指直接握住了柳希婉刺来的剑尖。
这柄剑阁的宝剑受力弯曲,弯成了残月般的弧。
剑刃绷到极致之后,宁长久屹然不动,二指弹开剑尖。柳希婉破境太快,纯粹的灵力比拼里终究落了下风,剑身扳直,其间蕴蓄的力道逼得她身影顺势后退,于号令楼中倒滑出去,撞向身后的墙壁。
宁长久顺手抓住了那把插在地上的剑,身影追去。
两人之间,剑气如鞭炮点燃,频频炸开。
但柳希婉自那悬空一剑的暗算之后,气势被落了下风,此刻被寸寸想逼,脚步很快便乱了。
宁长久身影追至之后,并未用剑,而是手掌发力,直接拍在她的额头上。
柳希婉未能避开这掌,身躯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宁长久并未追击,而是立定,缓缓开口道:“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破绽便是破绽,潜于水中的鱼想故意咬住鱼钩将垂钓者拖入水中?何其蠢也这是第一课,懂了么?”
柳希婉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语气,心中窝火,她咬紧牙关,低声道:“阴险小人”
宁长久道:“看来你还是不懂,再给你上一课。”
柳希婉神色沉静,她知道自己稍逊宁长久一筹,但这个差距绝不会大,只要自己小心谨慎,未尝没有一招制敌的机会。既然宁长久可以跨境击败强敌,那自己为何不能跨境败他?
这个念头一出,柳希婉剑心更为坚定。
她背靠着墙壁,做了一个守剑之势。这是剑阁不传之秘的起手式。
宁长久甚至没有去看她手中的剑。只是停步而立,右手持剑,左手并拢双指竖立胸前,他的身侧,一缕缕剑气凝为无柄的剑锋。
剑锋才一凝出,便纷纷掷向了柳希婉。
这些剑气角度各异,如狂风中翻舞的叶,循着空灵无迹的弧线,一一扑向了扑向了柳希婉殷红的眉心。
柳希婉同样静下了心,她盯着那些剑。记忆中传承的杀伐与近年的剑道感悟一一涌上心头,她的周身立刻展开剑域,右手握剑,如握阵中之杵,叮叮叮的声响里,宁长久的剑气尽数被她的剑域弹开。
她膝盖微屈,右足踩上了身后的墙壁,骤然发力。她的身躯如弦上箭矢,瞬息射出,刺向了宁长久。
宁长久的剑再次与她对上,剑气充盈的号令楼上,雪白的寒光不停闪烁,受着剑意波及,高楼方圆数十丈内,再无一片白雪可以飘入。
这一幕落在了长街上无数人的眼中,哪怕是眼高于天的二师姐都神色微惊。她一时间竟也无法判断楼中局势。若非碍于剑阁规矩,她便要直接无视天榜榜灵的警告,一步踏入楼台之上,看个究竟了。
楼中,宁长久与柳希婉以剑刃剑锋,两道身影时而碰撞时而错开,一时间难分高低。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快,哪怕是连绵的残影都拖成了一条条行云流水的线。
两人谁也无暇再放什么狠话,将所有的心意都压在了剑上。
柳希婉酣畅淋漓地出着剑,一扫先前被连连压抑的剑心,密不透风的剑光里,她的身影如电光穿梭,竟还稍强于宁长久一筹。
宁长久默不作声,一边封剑回档,一边袖中掐诀,拟出一道道谕剑天宗的剑术。
柳希婉对于这些招式再熟悉不过,见招拆招。两人似心有灵犀,施展着那些彼此都熟悉的招式,斗得难舍难分。
两人默契的剑招里,柳希婉一剑横扫而过的去势忽然收住,转而上撩,挑向了宁长久的胸口。
宁长久伸出手,再次以空手接刃,双指夹住了对方的剑锋。但此时不同彼时,柳希婉已占得上风,她一拧剑柄,压着宁长久的手指,将这气势汹汹的一剑抵向了他的肩膀。
宁长久被迫再退。
柳希婉欺身而上,乘胜追击,压上了全部的力气。
接着宁长久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她一剑落空,一个趔趄,身躯险些再次摔倒。
柳希婉的剑身中,映着宁长久的身影,他接着镜中水月遁入剑中倒影,在她一剑落空之后于原地出现。
此刻的原地已是柳希婉的身后。
柳希婉此刻终于感同身受做宁长久的对手是什么感觉了哪怕她明知他会这样的招式,依旧猝不及防这都是哪里学来的阴损招式?!
一剑落空,柳希婉料准了他会乘胜追击,直接反身一剑预判他的剑招。
但宁长久却已不在身后。
一道风从眼侧掠过。
柳希婉的肩膀忽然一沉。
宁长久的手已按在了她的肩上,他五指如钩,按着少女的香肩,指间注力,只听扑通一声,他直接将这个剑灵少女摁跪在了地上。
柳希婉双手握剑支撑身子,银牙死咬,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但挣扎之下,双膝还是触到了地面。
“我的破绽不是破绽,而是陷阱。这是第二课。”宁长久淡淡说道。
宁长久说第一课时柳希婉还思考过他话语的道理,但此刻她却发现,对方分明是在纯粹羞辱自己。
她对于剑阁的名誉什么的,其实看的不重,毕竟她才入阁半年,哪来那么大的归属感,无非是有点害怕二师姐罢了毕竟自己现在还打不过她。
但她不想输给宁长久!
她要证明自己已出于蓝,寒于水,她要证明自己的强大,而不是被对方像小孩子一样放肆训诫。
宁长久感受到了掌下,少女的杀机骤然卷起。
“这是我一直想给你看的一剑。”
少女忽然伸手,猛地握住剑身。
剑刃割掌,指缝间,血珠滚落。
身下,似有烈阳出于东山,徐徐浮空,朗照群山,大放光明。
这是天谕剑经!
宁长久不敢相信这是天谕剑经这暗杀之剑展现出的气象,但那无比熟悉的剑招依循的,分明就是剑经的轨迹!
这是剑灵真正压箱底的招式,是她的大道根本!
成为之后,参悟半年,她已将这一剑脱换了表象!
少女没有去握住剑柄。
她手中的剑虽是名剑,却又哪里比得过她自己?
她才是世间最绝世的那把!
这一刻,柳希婉心生明悟,剑心更彻亮了一分,虹光吞天。
这是她第一次出这一剑,意义深远。
宁长久身影已飘然后退,后退之间,他的周身之侧,无数的光影变幻万千,那是他一生所学的道法,此刻道法迭出,每一个都是煌煌烨烨的光华。
其间有道门法印,有神灵坐道,有剑宗真意,有虚剑,有冥剑,有鹤剑,有剑圣弹指之寒锋,有老者垂死之落子,有剑影璨火冲霄而去,有剑气敛辉向死而生,有修罗舒展三头六臂,金辉流淌,有剑鸣雷动惊诧百里,万火泼浆!
一个月里,宁长久所悟所感之剑道真意尽出,如真正的神子谪仙,衣衫上诸影溢彩。
而柳希婉则是以身作剑,身如漫天银火,要将宁长久所有的气势尽数熔炼。
这是她至强的一剑,是剑道之根。
宁长久发出了一声叹息。
依旧不够强
他可以接下这一剑。
但剑灵此剑第一次出便铩羽而归的话,她的剑心将会裂纹无数,此后原本的康庄剑道将崎岖无比。
他叹了口气,伸出了手,再次以指抵剑。
白袖尽碎。
漫天光影炸成了一团火。
柳希婉的剑刺穿了他的手指。
两人所有的招式对撞在了一起。
焰火喧沸、升腾、最终寂灭。
宁长久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墨发散乱。
少女看着他,又看着自己手,神色震颤。
她的指便是她的剑。
“你刚才你何必你!”柳希婉颤声开口,眸光战栗,欲言又止。
宁长久笑了笑,无力说话。
柳希婉缓缓收回了手指,低下了头,惨叫了一声:“这就是你的第三课么?”
许久之后,她跪倒在地,她咬着唇,颤声道:“你若要对我好,为何先前总以言语激我?你若要对我差,为何又故意让我,助我成就剑道?你你干脆改名叫宁有病吧!”
说着说着,她再无先前凌然的傲气,俏丽的脸颊上,竟有清泪滑落。
第三百十五章:锻剑
长街上,众人看着光辉璀璨的高楼,看着其间的风雪弥合聚散,虽不能亲眼所见,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战况激烈。
他们小声地议论着,猜想着其间发生了什么。
二师姐也盯着那里。
天榜有着得天独厚的遮蔽作用,如自成一小世界,除非她不按规矩开启神通,否则也只能如常人一样从风雪和剑意里略窥一二。
哪怕是她亦不敢确定战局的胜负。
“看来那个少年确实不弱。”二师姐终于给了点肯定。
箫裘立在她的身后,神色恭敬,话语却隐着微微的桀骜:“他强得可怕,若在他处相遇,我甚至不可能相信,他竟只有紫庭境。”
天榜有天榜的规矩,五道境界者不可入楼。
“大境界之间的鸿沟是不可跨越的天地堑,五道之下,再强也强得有限。”二师姐对于这场战斗胜负久久未分有些气恼,她抹去了小师妹可能会败的念头,冷冷道:“你的境界不过紫庭八楼,距离九楼还早,而九楼之间,亦有高低悬殊,其差距之大,甚至可以达到碾压的地步你口中那个少年,兴许已是九楼巅峰。”
箫裘点了点头,并未觉得这个说法有任何不对。
“所以二先生还是觉得十四先生能赢么?”箫裘问道。
二师姐平静道:“十四师妹代表的是剑圣之剑,剑圣之剑不可败。”
箫裘听到剑圣二字,心神一震,那些芜杂的念头,本该随着剑圣之名消散殆尽,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忤逆的念头却像是压不下去的火,滚烫地燃烧着,不停地想烧穿思想的钢板,冲向上方他对张久,有着近乎于病态的信心。
他立刻收敛了眉目,不敢表露出对剑阁的不敬。
二师姐能感知他的情绪,却懒得说什么。
话语间,楼上的风雪归于沉静。
二师姐轻轻挑眉。
周围的人纷纷望向了她,有人斗胆轻声询问道:“二先生,您看到底是谁赢了?”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