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直觉告诉她,这个神明与罪君一样,并非好人,她又想着,若是老大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揣度她的意思,轻轻跟了上去。
“这里是内城。”
“这片是王族的城区,沿着这条街向前,就是外城了,我们已在此生活了不计其数的年月了,始终找不到出路,我们……是不被神明眷顾的族人。”
“尊贵的神,外城是污秽横流之地,您无需踏足的。”
邵小黎一路跟着,小心翼翼地介绍着。
白藏看着大门,她伸出了手,于半空中拾取了一片断羽——罪君的羽。
城门这里,罪君曾与人战斗过。
邵小黎微惊,她低着头,将情绪隐藏在额前的细发下。
白藏一动念,厚重的大门便打开了。
白藏走到了外城。
“你是什么人。”白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果然,在断界城中,无论是谁,都不具有全知全能的能力,当年的罪君如此,如今的她也是。
邵小黎心中轻松了些,她睁眼说瞎话道:“我是此处的王,是上一任王的私生女,两年前这里莫名其妙地大乱了,我也被莫名其妙推上了王位,为了明哲保身,我主动架空了自己,所以我只是断界城的象征,并无实际权力。”
白藏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道:“你很厉害。”
邵小黎心头一惊。
白藏的语调很平,没有起伏与感情,所以她分不清这句话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
她假装这是句疑问句,立刻解释道:“不是的,我修为平平,不事生产,昏庸无道,深受人民憎恶,唯一的优势只有容貌,没有半点威胁的。”
白藏没有回应,她踏出了一步,直接越过了外城。
邵小黎本想追上去,但一想到自己应是修为平平,所以假装慌乱,提起了裙摆,小步小步地跑了过去。
等她追上白藏时,白藏正立在城头上,眺望麦田。
白藏问:“你叫什么名字。”
邵小黎微讶,平静道:“邵小黎,黎明的黎。”
白藏道:“你应该姓洛。”
“什么?”邵小黎愣了一下,不解道:“还请神明大人解惑。”
白藏没有回答,她在城墙上轻轻踏出了一步。
一步千里。
法则的极限被威胁,世界发出了嘈杂刺耳的声响。
“只可紫庭之下么。”白藏尝试了数次,确认了这个世界的高度。
她的身影在断界城的世界里不停闪烁,越过了荒山野岭,沼泽冰河,愈行愈远。
她触摸着空气,感受到了时间流速的变化,故而没有深入。
白藏已大致确认了这个世界的原理和构造,不需要浪费更多时间在没有意义的探索上。
事实上,整个断界城的世界,对她意义都不大。
她要去往的,只是无头神的神界,取得对方残留的权柄。
白藏消失在城头之后,邵小黎没有轻举妄动,她注视着白藏消失的方向,片刻后,她飞掠下城头,去了王宫,检查了一番水池的机关,然后将王宫中所有的刀剑藏好,证明自己人畜无害,然后嘱咐了血羽君一些话,让它去通知王族们,做好战斗的准备。
随后她立刻跑回城头。
白藏归来之时,邵小黎正立着,露水将她素朴的衣角打湿了。
邵小黎见到了白藏,佯作松了口气,立刻福下了身子,眉眼带笑,道:“尊贵的神明啊,我还以为你抛弃了我们,我在这里等了您一天一夜……一千年将要过去了,还望神明大人可以指引我们走向光明。”
白藏没有回答,她看着邵小黎素衣时依旧美艳的脸,莫名地说道:“他对于女人的要求,果然只有容貌。”
邵小黎还未明白过来,白藏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星灵殿前,白藏的身影浮现。
她看着会有奇异图案的墙壁,再次伸出了手。
墙壁上,光幕晃动,一圈圈的涟漪漾起,似在抗拒。
当初罪君也未能进入这里。
但这无法困住白藏。
因为她的权柄是‘尘封’。
她稍一动念,眼前的封印便被她尘封了。
就像是用一个诅咒让另一个诅咒失效。
她来到了星灵殿中。
两侧幽银色的水中,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带着冰寒的,清凉的气息。
白藏越过了狭长的道路,来到了星灵殿的尽头。
宛若半月的残破日晷还放置在那里,晷针褪去了光泽,显得古老。
白藏看着日晷上布满的裂纹,轻轻摇头。
无法得到时间权柄,她有些遗憾。
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她便已知晓了断界城的一切,于是也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她准备好了登天。
登天之前,她还是决定把那个自称‘邵小黎’的少女杀死,并非因为她的美,而是因为,一个国度里,不允许存在两位神。
她已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以及这些王族的来历。
王殿中,披着红衣,散着长发的少女正写着信,她看到白藏的那刻,就心知大难临头了,她没有指望自己拙劣的谎言可以骗过对方,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写起了遗书,是写给老大的。
毫无征兆,白藏出现在了王宫里。
神明喜怒无常,白藏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
邵小黎立刻低下了头,她对着白藏恭敬了福了下身子,然后有些紧张地看着王殿的各处,唯独没有去看中央的水池——那是藏着玉枝的地方。
白藏摘下了面具。
“看着我。”白藏说。
邵小黎低着头,看着白藏持着面具的手落下,心弦一下子绷到了极致。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目睹神灵便是渎神,会被立刻处死。
邵小黎后退了两步,垂着眼眸,道:“我虽不是什么好君主,却也罪不至死呀,不若我拟一份罪己诏,把自己打落大牢,以正律法。”
“看着我。”白藏重复道,这句话更像是命令,说完之后,邵小黎的脖颈僵硬,机械般一点点上挑。
邵小黎想闭上眼睛,却无法做到这个动作。
她已是断界城的修为最高者,但哪怕有天地限制,依旧被白藏一下子压制了。
邵小黎睁着眼,缓缓抬头,死亡来临之际,先前还话语圆滑的她反倒抿紧了唇,没有求饶,没有再装疯卖傻,也没有多看那水池一眼。
她唯一的庆幸,是先前换上了红色的衣裳,这样死去的时候,也会更好看一些。
邵小黎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一张无法形容的精美脸蛋,那张脸被神性的光辉笼罩着。
可她不仅没有死去,反而在白藏的脸上,瞥见了一丝离奇的痛苦。
邵小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低头,看到白藏的小腹上,一截玉枝探了出来。
玉枝……神仙师尊?!
邵小黎连退数步,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见白藏的身后,立着一个少女,那个少女纤细而娇小,青丝柔软,白衣飘飘,容颜灵秀胜仙,竟让白藏都黯然失色了许多。
白藏不解道:“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她知道她一定会来,但她始终监视着昆仑,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瞒过自己偷偷到来的。
白藏看着这截玉枝,只能猜到一些大概。
她同样确认,对方如今比自己想象中更弱,若她在巅峰之时,这一剑便有可能令自己直接溃散。
身后,叶婵宫的声音响起,同样冷漠。
“这是我的剑,亦是我的棺,你既踏足于此,是要陪我长眠么?”
白藏尘封了自己的伤势。
她将身子自剑上抽出,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那个娇小的仙影。
邵小黎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怪诞,若她只是个路人,她或许会觉得,这是两个小女孩之间闹矛盾了。
但这却是尘世巅峰的相见了。
白藏看着她,问:“你也是投影么。”
叶婵宫道:“与你一样。”
白藏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救她。”
叶婵宫问:“为什么?”
白藏道:“当年,她将你视作大敌,我都未曾忘,你不会忘了吧。”
“那是他的错,不是她的错。”叶婵宫说:“更何况,于我而言,并无亲疏之辈,唯有故人而已。”
“也是,毕竟你连羲和都救。”白藏冷冷道:“只是你连我都杀不死,等到暗主真正降临,以卵击石而已。”
叶婵宫道:“你足下的尸体,曾与你一般张狂。”
白藏看着她,道:“我本就这么小,而你不该这么小,这么弱小的你凭何拦我。”
叶婵宫没有答话,她虽偷袭了白藏,令其受了不轻的伤,但此刻的她或许依旧不够,可断界城中,并不止她一人。
她轻声唤道:“邵小黎。”
一旁的红衣少女瞳光一凝,立刻道:“在!”
叶婵宫问:“能持剑否?”
邵小黎心神忽地一清,过往无数个夜晚,师尊传授自己的心法口诀,流水般在心田中洗过,许多本不该属于她的记忆,此刻纷至沓来,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自己是谁。
她心门洞开,仅凭借着直觉,脱口而出道:“愿为师尊持剑!”
玉枝如剑,化作了一道流影,绕过了白藏,落在了邵小黎的手中。
邵小黎清澈的瞳孔月亮般苍白。
……
三千世界。
美若琉璃的空间忽然开始出现裂纹。
一头金发的师雨跪坐在云端,正调演着天象,忽地注意到了瓷器般的云上,纷纷出现了细纹。
“怎么回事……”师雨轻声呢喃。
她立刻起身,向着赵襄儿的寝宫飞去。
她来到寝宫门口时,发现雪鸢已立在那里,神色难看。
“怎么了?”师雨问。
雪鸢道:“赵襄儿不见了。”
“不见了?”师雨震惊,问:“不见多久了?”
“应是有一段时辰了。”雪鸢道。
师雨疑惑:“她……她去做什么了?侍女娘娘如今不见了,若她不回来,这三千世界,可就维系不住了啊……”
“你随我来。”
雪鸢说着,带着她来到了长案前,指了指案上的水镜。
水镜中,是一座不知名的城,城中,明艳的剑弧照彻长夜,斩得长街破碎,瓦砾横飞,盛大的剑光里,一个白衣少年正苦苦支撑着。
……
剑圣的一切谋算都恰到好处。
身外身虽远不如本体强大,却足以杀死尚在五道初境的宁长久。
世人刺杀之时,通常讲究以弱胜强,但他并不这么认为,他杀人只求稳妥,刺杀是为了更加稳妥。
剑圣第一剑落下时,那条小巷子便像是纸一样被撕了个粉碎,坚硬的石砖地面更是一步下去就能溅起粉末。
宁长久若是在猝不及防下中剑,便极有可能已被斩杀。
幸好他预料到了这一剑。
但他们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
燎天的金焰里,宁长久高高跃起,似鹰隼扑食般的身影被剑圣一剑截住。
剑圣的剑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宁长久剑意的最薄弱处。
剑圣握着剑,切金焰如切豆腐,平滑地斩入,撞上了那柄彩色的剑,手臂运劲,将宁长久的身影猛地掀飞。
剑圣收剑归鞘,第一剑的剑鸣声骤止,他紧握剑鞘,再次拔剑。
宁长久横剑去挡,这柄白袍道人温养了一辈子的剑,立刻被斩成两截。
剑气余波未消,压着宁长久的身子倒飞出去,撞破了数座木楼。
宁长久的白袍满是血和木屑,他喉咙耸动,咽下了一口血,艰难起身,只觉得五脏六腑似被一只手握着,拧动翻搅。
他强压下伤势,倒还有余力。只是这柄彩剑断时,城中的某个角落,原以为死里逃生的白袍道人惨叫了一声,他的心魂本就系在剑上,此刻剑断人亡,在无妄之灾下彻底暴毙。
剑圣要出第三剑。
在他的计划里,无论宁长久有什么手段,这第三剑都是必杀之剑。
剑圣出剑,剑又重又缓。
天地如有感应,发出了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好似丧钟哀鸣。
此刻,城外,柯问舟古袍破碎,伤痕累累,他衣间是血,额上是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片是完整的,尤其是小腹的一道伤口,极深,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蠕动的肠子。
但他的脸色依旧古板而严肃,好似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漠视了一切苦难。
四人的围杀一刻不停地持续着,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若柯问舟始终维持在这个水准,那接下来的每一剑,都有可能斩下他的头颅。
可城中的丧钟之鸣远远地传了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司命。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