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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恰好到了山腰,旁边尽是凋零的石茶花田,护花铃孤零零地摇动着,声音单薄。它们已失去了需要守护之物,将来的漫长岁月,只是在雨中生锈的过程。
司命伸出了手,道:“给我。”
“嗯?”宁长久稍一疑惑,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伞。
宁长久将伞递给了她。
司命接过了伞,支着伞走到了山崖边,倏然扬手。
伞悠悠然坠下山崖。
山崖之下是浸在雨雾中的森林。
白色的伞儿飘向了那里,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好似一朵沐雨乘风的花,转眼不见了踪迹。
这是司命的答案。
宁长久看着雨伞消失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走吧。”司命说。
山脚下,太上丹炉的火越烧越旺,原本怠惰的童男童女们见到了宁长久与司命的到来,立刻坐正,老老实实地扇起了火。
人参果树下,怨气积攒百万年,经久不散。
司命睁开神目看了一眼丹炉,道:“还需要将近半个月的时日。”
这句话成了童男童女们心中的阴霾。
它们本质上都是木灵,花木的妖灵被称为傀,这个称呼因傀儡而得名,受人操控的木头人是傀儡,自生灵智的木头人,便被称为傀。
它们天生畏明火,亲鬼火,而这丹炉之火,更是明火中最灼烫的那个级别。
在这炉前待一日已度日如年,待半个月,它们都会疯的
宁长久叹息道:“半个月么这么久啊。”
虽然小龄距离大限将至还有两百日不到些,但迟则生变
说话间,司命突然回头,望向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颗树。
“什么人?”司命问。
只见树上蹲着一只大鸟,大鸟生着银灰之羽,带着红鸦面具,它被发现之后,半点不惧,反而嘎嘎地叫着,飞落在地,化作了一个身披羽毛,四肢干瘦的人。
“我是金翅大鹏王的使者。”大鸟开口说话。
金翅大鹏王,万妖城唯一活着的妖圣,曾有鲸饮江河,气吞佛国的壮举,哪怕在五百年前身负重伤,至今难愈,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宁长久问:“何事?”
使者开口道:“城中死了妖,事发蹊跷,大王命我来追查此事。”
宁长久与司命对视了一眼。
司命清冷道:“白鹿妖是我所杀,若是为此事而来,大可不必绕弯。”
“并非如此。”使者道:“白鹿妖虽为大王手下,但大王似未决定追究此事,昨夜死的另有其妖。”
司命问:“死了谁?”
使者道:“一位是百面狐,紫庭境大妖,在外城有一个大戏班子,也会做些杂技表演,另一位是七绝崖的雾妖王,它与它的赤蟒一同蹊跷而死,死因未明,此事上头很重视,下令调查每一位外来者。”
雾妖王?
宁长久与司命对视了一眼。
宁长久问:“妖圣大人准备怎么调查?”
使者递了两章纸过去,道:“只需将两位近日的行程写下便可,大王自会明辨是非。”
不可观。
二师兄坐在白云之间,随意出刀,将万里云海斩得支离破碎,许久都不曾合拢。
云海之中,一袭青裙浮现,转眼来到他的身边。
“师姐,如何?”二师兄问道。
神御道:“白藏神国并无神使现身。”
她愿意亲自去拦剑阁的大弟子,并非因为重视,只是想要看看白藏神国的反应。
二师兄轻轻点头,笑道:“白藏真是又贪婪又胆小,这点险都不敢冒,哎,以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在血杀崖下重伤求生的古妖,浑身是血,看着半点不可爱。”
神御笑意清冷:“当初的你,确实一只手就能碾死她,可惜,现在她入主了本该属于你的城,以白银浇灌,更名为雪宫,而你如今唉,剑圣到时候出关,你能不能赢下,我都没有半点信心。”
二师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我也没有信心。”
神御看着他的神色,道:“万事不上心,真的能够洒脱么?”
二师兄咧嘴一笑,道:“只是不愿多虑而已,一切皆有师尊运筹帷幄,我负责扛刀杀人就行。”
神御道:“师尊当初就不该救你。”
二师兄道:“不救我难道救你哥哥?”
神御笑了起来,道:“师弟啊,你近来说话,真是越来越硬气了。”
二师兄连忙道:“玩笑话玩笑话,师姐别往心里去。”
神御也懒得说什么,道:“总之多上点心,我若是你,眼睁睁看着有人鸠占鹊巢,可没有闲心独坐云端,与这悠哉白云为敌。”
“我的城啊”二师兄落寞一笑:“城中之人尽死,唯我独活,哪还算是我的城?”
神御道:“你的城还在,你也还在,一应俱全,何须颓丧?”
二师兄听着,沉默半晌,随和地笑了起来,他按着刀半指宽的背,缓缓抹过,道:“放心,师姐大人,我心里自有打算的到时候我定请师姐师弟们去城楼上喝酒,看看彩云之下的景,追忆一番当年风光。”
“但愿如此。”神御淡淡地嗯了一声。
二师兄想起一事,问:“对了,你与那丫头打得怎么样?”
神御道:“那丫头还不错,若再修百年,应能成大器,如今火候尚缺,此刻应还在银湖疗伤,一个月内是到不了万妖城了。”
“师姐果然举世无双。”二师兄夸赞道。
神御懒得回应,她踏过云海,向着不可观的所在飘去。
二师兄伸了个懒腰,随口吟起了人间著名的诗句。
神御只听到了第一句。
“朝辞白帝彩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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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齐聚不可观
黄昏来临,阴沉的天空看不见太阳,浑浊的光线从雨和云后透下,雨滴包裹着光,在屋檐上砸碎,溅成了濛濛的雾。
宁长久坐在屋檐窗下,他的前方置着一个铜炉,炉中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宁长久回忆着梦中经卷的所学,抽丝剥茧般将其中的精益取出,通过周身窍穴周天运转,在体内发出轰轰的雷鸣,识海中,似有潮水涨落,起伏的水面似一张极富张力的网,压制着水面下藏着的庞然大物。
运转到第四周天之后,宁长久开始产生幻觉,他感觉自己置身在前方用于暖手的铜炉里,被其间的炭火灼烧每一寸皮肤,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肤被烧成碳黑色,手一抹,枯焦的皮肉便簌簌地落下来,接着,火焰像是无数蠕动的蛆虫,顺着血肉爬入身体,要将每一寸骨头都啃成渣滓。
“镇!”
宁长久牙齿一咬舌尖,疼痛换来片刻的清醒,他连忙从先前的状态中退出,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依旧完好的手臂,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发现额上皆是汗水。
这是修行道法之时,过犹不及的征兆。用民间话说,便是走火入魔。
幸好,宁长久并不贪婪,每当他修炼到识海枯竭,类似魔念的东西要在脑海中滋生后,他总能及时反应,将其掐断。
宁长久镇静心神,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雨丝打在脸上,触肌肤后嘶嘶蒸发,化作白雾,司命从身后看来,宁长久的白衣四周,倒是蒙上了一层颇为玄妙的云烟。
宁长久几乎确信,梦中的经卷是出自师尊的手笔。
这经卷所记载的内容颇为古老,在讲述神话历史之余,还旁敲侧击地引入了许多锻魂炼体之术,它们与修罗神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说,它们就是修罗神录的源头。
宁长久曾经想过一个问题,为何人在长命境时,经过了一场心魔劫和雷劫,便可迈入与之天差地别的紫庭境中。
紫庭境在越过九楼之后,得机缘巧合破境,又能进入截然不同的玄奥之中。
长命与紫庭、紫庭与五道,两种境界之中藏着巨大的断层,这种断层是不连续的,就像从一跳到了五,二三四都被抹去了。这种断层又是如何造成的呢?
宁长久原本以为这是天地既定的规则,无需解释,但他在梦中的经卷里,在古仙修行的秘法中,惊奇地发现,在上古时代,他们似乎没有境界的划分。
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一口用砖砌成的桶,修行便是往里面灌水,他们一边努力灌水,一边将桶修高,加厚,直至成为庞然大物。
为何古时候与现在的差异这么大呢?
宁长久思考不出答案。
他回过头,看到司命仍在练剑。
司命以身躯为法门,在体内自成一个小世界,修道之时,常有衣裳银发无风自动,更兼剑气如羽,在身后层层铺开,如一个琉璃世界,司命独坐其间,清高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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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察觉到宁长久的目光,司命睁开了眼。
剑光在身后散去,洒成光雨。
司命好奇问道:“你最近在修炼什么?又是哪里学来的邪魔外道?”
宁长久张口就来:“幼时师门的一些记忆,在识海中理了理,窥见了些门窍,觉得有意思,就随手拿来练练。”
司命清冷道:“你如今不过嗯,多少岁来着?”
宁长久笑道:“马上二十岁了。”
“嗯。”司命道:“你这般年纪,能修至紫庭巅峰,已是奇迹,不必急功近利。”
宁长久道:“没有心急,只是摸索一下方法。”
“不必狡辩。”司命微笑道:“我知道,你身为男子,却时时被我压着风头,脸上虽然洒脱,心中却不舒服,所以想努力修行,争取早日真正胜过我,对吧?”
宁长久心想自己似乎也没输过啊
他看着司命笑意骄傲的红唇,微笑道:“多虑了。神官大人天下无双,除非我能坐上神国的王座,否则怎么超过你?”
司命冷冷道:“料你也不行。”
宁长久笑了笑,他看着司命没有一丝岁月痕迹的容颜,随口问道:“对了,司姑娘今年多大来着,我有位师姐就姓司”
宁长久说着,却感觉到屋内的氛围冷了下来。
司命冷若冰霜地看着自己。
屋内陡然响起惨叫。
宁长久又被上了一课:不能随便问女子年龄。
司命坐回了床上,打坐调息,开始修心,她随口道:“要小心金翅大鹏。”
“嗯?为何?”宁长久问。
金翅大鹏的使者随找过他们,却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无其他,雾妖王之死他们亦不知情。宁长久原本以为是栽赃嫁祸的戏码,但这场戏好像敲了个锣就停下了,不见后续。
司命淡淡道:“没什么,直觉而已,这个世界上,最想杀死你的,永远是你的同类。”
时光平静。
转眼又是一夜。
宁长久掩上了门窗,在床的内侧睡去,司命走到屏风后,褪去神袍换上清凉单薄的睡衫,屏风上,光影绰约。
司命换上了一身单薄的右衽的白裙,颜色很素,却将她雪肌红唇的模样衬得更艳。
她走到床边,轻坐床缘,修长的玉腿轻抬,搁在榻上,随后伸手从宁长久的手中猛地抓过了锦衾一角,把一半被子扯了过来,将曼妙曲线遮掩在了暗中。
宁长久看着近在咫尺的绝色佳人,好奇道:“你今夜怎么想着睡觉了?不修行了?”
司命道:“睡眠能令我安心。”
“为何?”宁长久问。
司命随口道:“因为睡着了就不用看到你了。”
宁长久沉默片刻,想要争辩。
司命却笑道:“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
宁长久叹了口气,问:“红线还要扯么?”
司命道:“不必了,但你若敢越界,后果自负!”
宁长久知道她是刀子嘴,懒得拆穿,只想去梦里见自家的小襄儿,他随口道:“祝你做个好梦。”
司命道:“你也是。”
宁长久入梦之际,赵襄儿已在大树下坐着,认真地翻起了书。
她瞥了宁长久一眼,又收回目光。
宁长久从草地上拿起书,拍去了上去黏着的碎草,
在赵襄儿的身边坐下,赵襄儿拿着书,身子轻斜,靠在了他的腿上,宁长久看着膝上躺着的少女的面容,无心看书。
书中知识虽然玄奥,但似乎终究比不得眼前少女。
清风徐过,鼻间萦绕清香,不知是花香还是少女的芬芳。
现实的世界连日阴雨,梦中的不可观却是晴朗得耀眼,令他不太适应。
“襄儿。”宁长久看着书,随口唤了一声,道:“你娘亲为你定下这桩婚约前,问过你的意思吗?”
赵襄儿随口答道:“没有,那时候我还小,都是娘亲的意思。”
宁长久又问:“那你为什么接受这桩婚事?不会觉得不被尊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