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化作无边无际的一片,占据整个视线。
一切尽在咫尺。
剑从身后来了。
宁长久察觉到危险,转过头,瞳孔骤缩。
那一瞬,时间似被拉得很长,他感受到了刹那来临的死亡,瞳孔中,古剑质朴生锈的剑身那般清晰,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可见。
但是大师姐没有来。
时间的变慢只是他的错觉。
剑几乎是贴着昆仑而来的。
它毫无花哨地刺向了自己。
明明就在眼前了啊明明一步之遥了啊
月亮如此之近,却将要成为不可抵达的终点。
最后的关头,宁长久什么也做不了,他唯一有时间做的,只是转过身,努力挺起僵冷的腰杆,让自己正对着这柄剑,最后替雪瓷挡下一切。
这一刻,背上昏睡的司命轻哼了一声,好似醒了,也好似梦中呓语。
她还活着!月光护着她,将她最后的气息锁在了体内。
可剑圣之剑已来,一切也没有了意义。
宁长久站在尘埃云上,闭上了眼。
叮
剑没有透体,倒是耳畔钟声再起,清亮悠然。
宁长久再次睁开眼时,一个白衣男子凭空出现,立在身前。
那个背影很熟悉,很有书卷气,正是饱读诗书的五师兄。五师兄崇尚知识,信奉知识便是力量,但今日,他没有把知识当做盾牌。
他手中挥舞着一根铁棍,棍头剑圣之剑如一点黏附的白光,还在挣扎着。
如意乌铁神棍!
他便是用此物拦住了剑圣的百年一剑!
“师”宁长久想行礼,却已开不了口。
五师兄背对着他,一手握棍,一手指天,喟然长叹:“小师弟啊师尊已等你十五年了,这次别再迟到了。”
宁长久怔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是他仅能发出的音节。
他鼓起了最后的力气,转过身,背着挚爱的女子,扑向了月亮。
月光如水,温柔地拥住了他们。
宁长久轻飘飘地来到了月亮上。
举目荒凉。
这里
宁长久如遭电击。
记忆之门再次洞开。
他曾来过这里!
当初月圆飞升之夜,师尊一剑洞穿他的身躯,将他打落云崖,他在转生之前,曾困在一片灰白荒凉的地方。
便是此处!
他永生难忘。
恶曾经对他说过,不可观曾经的名字是“囚”。
囚
这里便是。
月囚!
:本书第四章第十四自然段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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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天心月圆 神火成灰
宁长久跳上了月囚的表面。
他浸泡在光里,对光无法的感受已不够明晰,足尖缓缓点落在地,脚下,熔岩流雕塑的山脉与海粗糙而平缓地起伏着,世界被漆黑与灰白分割了,周围则是轻飘飘的寒冷。
宁长久回过头看了一眼。
他难以想象自己今夜爬过了多远的距离,这条月光的河流与众不同,他置身其中,时间和空间都似被篡改了,他足下踩着的每一朵尘埃云,都像是时间微粒凝作的台阶。
人间便在远处,是一颗巨大的球体,蔚蓝是它的主色调,云和风在上面漂浮着,贯穿整个世界,像是一尾尾湛蓝海水上游曳的鱼。
虚空是漆黑的海,蔚蓝的母星浸泡在了墨色的海里,海洋中似有黑暗的、怪诞的生命潜伏着。幸好,一层若有若无的大气表面覆盖着母星,阻挡了黑暗的入侵。
此刻月亮用一束光与它勾连了。
母星像是日晷的平面,而这曙光则是它的晷针。
他已至光的尽头。
宁长久放下了背上的司命,来到此间之后,世界像是改变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离开曾经压迫着,想要杀死司命的世界,来到了月宫的世界里,月宫的世界虽由荒凉构成,却温柔地接纳了他们。
日晷不再生出裂纹。司命的容颜上,妖冶之美渐渐地淡去,显得清澈,那袭黑袍在风中缓慢地起伏着,像是徜徉湖中。
宁长久看着她宁静而苍白的脸,没由来地觉得心安。
先前攀登月柱时,他总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他,不让他离去,而到了这里,他与司命的身体都无比轻盈,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
他浑身皆伤,骨骼尽断,脏腑破碎,撕裂的肌肉也再挤不出什么力气。
但幸好,这里不再需要他奔跑了。
他仰起头,在远处银浪蛰伏的山岳上,看到了一片虚无缥缈的道观。
待子时天悬玉蟾,再上白云观。
当初心魔劫的歌谣一语成谶,白云观出现在了面前。
宁长久将司命曼妙婀娜的身躯抱在怀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宁长久将她抱在怀里,纵身跃起,没有用太多的灵力,他们却飞了起来。
他朝着眸中月云笼罩的深处飞去,越飞越高,始终没有落回地面。
三千世界。
朱雀幻境里,火凤与朱雀的决战还在继续着。
或赤红或漆黑的焰光在世界中闪动着,在地面与天空炸开,过去坚不可摧的空气墙壁,在她们剑气的冲撞之下,也晕开了许多由裂纹组成的黑色小花。
此刻,赵襄儿与九羽皆是纯粹的剑,是纯粹的杀人兵器!
九羽招式的变幻快得不可思议,她每一次的挥剑斩动,每一次的转身,在正面看来都是立体的,但若从侧面看,则几乎没有任何厚度,她就像是一片虚幻的投影,却能斩出真实而灿烂的剑光!
赵襄儿的速度同样很快,她的心湖中,道古纯阳之卷一页页地烧着,其间记载的太古典籍融入了血脉。
此刻她曲线柔妙的娇小身躯里,血脉的奔流构筑成了难以想象的伟力,她每一次弹跃,每一次出手,皆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决绝到近乎窒息的死亡之意,在她手中挥舞出了线条简约的美。
赵襄儿睁着太阴之目,瞳光如填充着的万道银芒,太阴之目下,她很快适应了九羽变幻莫测的招式,在对方密不透风的剑招中如线穿梭,竟从未被纳入九羽的世界里。
九羽不是人也不是雀,甚至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生命,但她却有着情绪。
与赵襄儿的缠斗让她体会到了暴怒,对方的身影像是风,沾之既来,挥之即去,形同鬼魅,而她则是持罗盘,握大幡,百宝加身的道士,明明一身捉妖利器,却迟迟无法把那狡猾的女妖捉拿归案。
九羽的九条尾羽无风自颤。
她陷入了暴怒,道:“你这般不纯碎的生灵,也想僭越真正的神子?”
九羽疯狂挥舞着黑剑,权柄之力如耀目的雷光,当头砸落。
“愚蠢。”赵襄儿冷哼一声,横剑虚切,身影闪烁,直接越过了权柄之力,她手中飞剑一抛,洒出无数光点,在九羽身侧绕了一个弧线,斩向了她的后背。
九羽挥臂化剑,将伞剑弹去。赵襄儿身影一闪,已至她的身后。
她点出了一指。
轰!
雪白的气流螺旋形舞动,九羽身影才一触及,便被顷刻掀飞了出去。
赵襄儿伸出手,抓住了弹回的利刃,足踩虚空如踩实地,一蹬之间,身躯化作黑影,朝着九羽刺去。
九羽仓皇接剑,叮叮叮的响声里,她竟被赵襄儿节节逼退。
“朱雀之女,就仅此而已了?”赵襄儿冰冷地质问着。
九羽无法理解,她明明曾是对方的先天灵,与她共用一个识海,为何她现在却无法理解赵襄儿的招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九羽尚缺一枚妖丹,没有做到真正的完整,更还未占据赵襄儿的躯体,与自己的巅峰差距极大。
但哪怕如此,赵襄儿连战群雀,更是在与孔雀明王一战之时留下了濒死之伤。面对一个重伤的少女,为何自己依旧被斩得这般狼狈?
九羽无法甘心。
她冷哼了一声,再度迎剑而上。
一旁,衣着雍容华贵的朱雀侍女立着,她静看着这场打斗,神思悠悠。
赵襄儿
若当年的你有现在这般意志,神国又怎会易主呢?
可惜了。
如今的你虽有了堪比神祇的强大之心,却失去了真正堪称神明的力量。
眼前,重新扑上去的九羽再次被赵襄儿逼回。
赵襄儿燃着银色的眸,似将生命都当做了燃烧的柴火,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着力量。
不久之后,赵襄儿的攻势竟彻底压倒了九羽。
九羽被当空打落,逼到地面上,在赵襄儿层叠笼罩的剑意下闪动身影,狼狈逃窜,而赵襄儿的剑越来越不讲章法,她绝美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唯有凛冽神采清傲绽放。
襄儿像是真正的主人,将叛逃的奴婢抓了回来,将她关入大院之中,挥舞起鞭子狠狠抽打。
九羽恨透了这种感觉。
在她的认知里,今日本该是她拨开十九年谎言的迷雾,让本就重伤在身的赵襄儿在震惊中陷入背叛的绝望,身心崩溃,跪地不起,其后她作为行刑之人,漠然举剑,将她原本的魂魄斩碎,然后占据这副无可挑剔的绝妙身子。
但一切都与她想的不一样。
迷局解开,赵襄儿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更像是破除了一抹心结桎梏,出剑更快!
尚未取得妖丹的她,竟不是赵襄儿的对手!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可可她所认识的赵襄儿,好像又正该如此。
她做赵襄儿的兵器太久,对她言听计从已成
习惯,此刻赵襄儿冷漠的仙靥不怒自威,竟真让她产生了畏惧。
赵襄儿的剑撞破了她的防守,九羽的身影像是遇到了飓风的叶,再次被掀飞,眨眼之间,黑衣劲装的少女身影一闪,已来到了她的身后,一剑斩落。
九羽的右翼被凌空斩下。
九羽盯着朱雀侍女,伸出了求救的手,发出着痛苦的嘶喊。
赵襄儿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漠然再斩。
九羽的左翼被活生生地割下。
赵襄儿反手握剑,刺入九羽的身躯,向下一掷,九羽被一剑刺透,高速下坠,扎在了地上。
朱雀侍女看着赵襄儿,叹息着摇头,道:“可以了。”
再打下去,可就要伤了神主大人的脸面了。
侍女伸出了一截手指。
赵襄儿还想出剑,可四肢却似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一下子慢了下来。
侍女手指向下一屈。
赵襄儿惨哼一声,凝立半空的身躯猛地坠地。
她咬着牙,细瓷般的齿间尽是血丝。她单膝跪地,竭力抵抗,只觉得骨头间被灌入了数不尽的铅,要将她一寸寸摧毁。
朱雀侍女仅仅一步便来到她们身前。
她看着破碎的九羽,叹息道:“丢人现眼。”
侍女将起断裂的双翼拾起,重新拼在她的身上。
九羽挣扎着起身,双膝跪地,对着侍女行了一礼。
侍女看着赵襄儿,道:“你很不错,比第一世的那个骄纵的你,要强上太多。”
“第一世?”赵襄儿的双肩不住地发着抖,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她坐在金色的王座上,看着六颗流星飞来,砸在山海构筑的大地上。
侍女轻轻点头,道:“这是你的最后一世了临死之前让你看看你当年的死状,便当是允你这场胜利的奖赏了。”
她也不管赵襄儿是接受还是反对,那截手指已触上了少女的眉心,指间有火光点燃。
赵襄儿银色的眼眸瞬间失去了光彩。
她的意识涣散又凝聚,回神之时,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金色的神国里,周围尽是浮动着的、殿楼般的残碎星火。
赵襄儿认得这里!这是宁长久的金乌世界!
不不对,这与如今的金乌世界似乎也不同。
赵襄儿凝神望去,在苍茫的大地上,尚有着许多古建筑的恢弘遗址。不久之后,似是苍穹塌陷,一整片沙漠倾倒下来,黄沙之中,更有着一抹巨大的,象征着恐惧的黑影。
赵襄儿看不清,却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朱雀。
不!是荒河龙雀!
宁长久抱着司命,远离了那片荒芜的囚场,耳畔有瀑布声轰鸣而起时,他见到了天河,天河之侧,是一条石阶,石阶通往大山深处。
宁长久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在月亮上凭空造出这样的高山的。
但这已不重要。
他终于回到了这里,风景如故。
风冲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