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银神剑,身影转瞬掠到了高处。
整个神国好似都在他的剑尖,与他一道落下。
柯问舟神色肃然,也斩出了自己蓄势许久,最为得意一剑。
这是极尽落寞而沧桑的一剑,意味难喻,若时间的长河流经身前,恐怕也要被它斩断。
神剑斩出之际,柯问舟却蹙起了眉,轻轻咦了一声。
只见宁长久的手中,白银之剑不见了踪影,萦绕在他身边的剑灵,好像被他强行纳回了身体里。
与此同时,金乌神国里,第五根神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着。
柯问舟隐约看见,那神柱中绘着一个大殿,大殿中有一对少年少女。
他不解。哪怕这神柱是假的,自己也并不知道真相,它为何会在自己的注视下坍塌?还是说,有其他知晓真相的,正在注视着这里?
已容不得细想什么了。
没了剑灵与神国,宁长久扑来的身影就是真正在寻死了。
他的剑精准无误地撞上了宁长久。
剑光明亮如雪。
宁长久的剑气被打散,体魄被斩开,神血飞洒,在剑气中极速蒸干,他的身躯在刹那之间布满了上万道裂纹,瞳孔也在剑气中涣散开来,身后,那轮红色的太阳破裂,金乌哀鸣着飞回他即将被斩灭的紫府,然后与他的残躯一同被剑圣无可匹敌的剑气,斩入了至高的苍穹。
苍穹也随之开裂。
其后的墟海显露出来。
墟海是最大的沼泽地,将他的残躯瞬间包裹住了。
柯问舟能够感知到,宁长久已经在自己的剑下死去了,而那墟海,便是他的埋骨之地,那个唯有盲鳞鱼与吞灵者可以存活的地方,将会将他最后的神魂也慢慢耗磨殆尽。
剑气加重,推着白衣少年的尸骨,在墟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无论是南溟海上的陆嫁嫁还是古灵宗的邵小黎,她们都有一种梦中踩空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消失了,并且,是终将消失的消失!
陆嫁嫁抬头看着上方,怔神片刻后发疯似地向上掠去。邵小黎也已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幽冥古国。
红楼里,司命捧住心口,瞳孔骤缩,垂落的长发瞬间苍白成雪,她抬起头,看见桌子上的长明烛火晃了晃,然后熄灭了。
白藏亦感到了不对劲……南溟近在眼前,难道她们来迟一步,难道姮娥也算错了?
她激动地望向了叶婵宫,企图寻找一丝蛛丝马迹。
叶婵宫缓缓睁开,注视着前方,面容宁静依旧,似月亘古不变。
青铜神驹在夜色中驰骋着,前方,古灵宗已勾勒出了轮廓。
西国,注视着水镜的赵襄儿痴了许久。
她眼睁睁地看着墟海开裂,看着宁长久不成人形的,没有了一点生气的躯体陷入其中,不复得见。她如遭雷劈,精神木然,许久没反应过来。
接着,她明白了金乌神国崩塌的原因。
第五根“重生”的神柱是错误的。
她分明看见,那根神柱中只有宁长久与宁小龄两个人,其间非但没有宁擒水的鬼影,也没有白夫人的窥伺和那些慌乱的文武大臣。
她虽不在现场,却也知道当日发生了些什么。
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出‘重生’的错误。
也正是因为自己在万里之外的凝视,那根神柱才率先坍塌的。
神柱坍塌之前,他便将剑灵收入躯体,那最后一剑,近乎是自杀式的。
他为何要构筑这样一根神柱?这是故意的么?他知道我在看他么?
诸多疑问纷至沓来,赵襄儿心中的惊忧丝毫不减,因为,她确确实实感受不到宁长久的气息了……宁长久,你到底要做什么?!
幽冥古国里。
宁小龄坐在神座上,九幽发现,今日,冥君的身影是颤抖的。
但少女没有睁开眼。
如果说她的心海是一片幽暗的湖水,那师兄死的那刻,便有一滴水滴在了这寂静如镜的湖面上。
少女以心神做出了回答:
“我知道了,师兄。”
……
……
(等下还有一个小章节)
第四百十八章 野火烧不尽
柯问舟这一剑是剑,也是令。
星光凝成的神剑在杀死宁长久之后,亦无法承载那五百年未有的剑意,于长空中炸了开来,化作了一场最为绚丽的烟火。
这场烟火是在虚境中炸开的,在人间的视角里已是一大片模糊的光。
但远在万里之遥的剑阁却看到了。
周贞月看着忽然明亮的夜空,取出了剑,走到了庭院里,摇晃悬剑的铜铃。
其余弟子也陆陆续续来到了庭院中,剑阁十四位弟子,除去柳希婉以外,尚有十三位,如今,柳珺卓是剑阁弟子中境界最高的。
“剑光盛于夜空师父之令已下,最后的日子要到了。”周贞月说。
关于剑圣对他们的指令,只有周贞月知道得最完整。
并且,剑圣在给她指令之时,亦不是普通的传达,而是将意识埋入她的脑海里,唯有事件真的发生了,她瞳孔看到了,识海中藏着的记忆才会随之觉醒。
柳珺卓问:“师父到底传达了什么指令?”
周贞月道:“师父说,剑光盛于夜空之后,剑阁第七十三洞天开启,那里汇聚着剑阁五百年来累积的鼎盛剑意,全阁上下所有弟子入洞天淬体四十五日,四十五日后,我们一同出发。”
弟子们心中疑惑,不免有种种疑问:
“为何要四十五日?”
“一同出发?去往哪里?”
“师父现在在何处,他到底要做什么?”
周贞月压了压手,止住了他们的问话,道:“你们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谨遵师门即可,如今洞天已启,随我前来吧四十五日后,我们启程抵达那里,届时”
周贞月迟疑了一会儿,为了稳定弟子们的心,她依旧选择说了下去:“届时,将是师父的成圣之日。”
这句话很简单,却让整个庭院都安静了下来。成圣这两个字是真正的野火,将他们的心思烧得炽热。
于是,四十五天这看似短暂的日子,也显得漫长了起来。
他们不再有疑问,皆依照着大师姐的指示,进入洞天之中。
大师姐脚步微停,看着柳珺卓,“师妹?”
柳珺卓悠悠回神,她将视线从光芒淡去的天空中收了回来,女子闭眼静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随手挽起一绺发丝,轻声道:“嗯没什么。”
南溟的上空,倏尔雷电裂空,大雨磅礴。
邵小黎在大雨中狂奔着,白茫茫的雨雾里,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孤单一人的身影了。
她时而驭剑狂奔,时而又摔倒在泥地里她无法维持自己的心绪,那种道心飘摇感使得她无法维稳。
南溟之畔,少女一鼓作气驭剑至此,体力不支,就此昏倒在地。
雨水流入口鼻之中,邵小黎被呛到了,她不停地咳嗽着,脑海中忽有昏厥感。
昏厥感里,最近做过的梦一一浮上心头,冲击识海,令得她心神颤栗。
她看到了那条蜿蜒而去的大河,看到了大河两侧的寨子,也看到了河底辟水珠护着的小红楼最后,是她穿着嫁衣,拄刀而立,面对夕阳的身影。
记忆闪烁过去,她的心中,忽然想起了师尊让她修炼的道法。
自断界城起至南州的数月,她一直在修炼这种道法,今日,灵犀涌上心头,她终于想到了这个道法的名字洛神赋。
这是独属于她的道法。
磅礴的大雨里,邵小黎张开了手臂。
道法的涓流在涌过身躯之后,化作了与天地照应的宏大力量。
大雨渐渐迟缓了下来。
接着,所有的雨滴都静止在了空中,它们相连、凝聚,汇作了一条完整的河流。
大河滔滔,绕着她周身旋转。
这是完整的洛河。
洛河于世界而言,是西北处的那条长河,但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概念。洛神所居之处,便是洛河。
洛河因她而名。
这一刻,邵小黎迈入了五道之中。
但她无法觅到一丝喜悦,她看着南溟空空荡荡的上面,看着海面上飘来的,孤舟般的断木,久久失神。
师父小黎五道了,小黎有资格与你并肩作战了
你在哪里呀
此刻,南溟的大海上,原本发疯似上掠的陆嫁嫁,却被一个东西摁住了肩膀,她回过神,望向身侧,发现竟是先前替自己抵挡了大部分伤害的太阳碎片。
她拾起这枚碎片,隐约明白了什么。
上方,最高空。
被斩开的墟海已逐渐合拢。
剑圣惊世的一剑与宁长久的身躯一同消失其中。
柯问舟盯着墟海,他赢得太过轻松,所以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杀死了宁长久,他静默片刻,左手推出二指,再度斩开墟海,将一道剑气递了过去。
接着,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墟海空空荡荡,宁长久的尸体似乎消失了!
古灵宗。
宁小龄坐在王座上,她感受着识海之中漾起的波纹,身体始终无法抑制地发抖。
同心里,她久违地听到了师兄的嘱咐。
关于那个嘱咐,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只知道自己必须做到。
这些日子里,宁小龄的意识早就与轮回海建立起了联系,此刻,她催动着全部的力量,几乎将自己与之融为一体了。
识海中,似有什么东西潜伏着,即将突破黏稠的黑暗冲出来。
宁小龄的心脏狂跳着。
黏稠的黑暗被刺破了,可怖之物从中钻出。
那是一条漆黑的羽蛇。
它是真实存在的,也或者是轮回海的象征。
羽蛇从黑暗中钻出,舒展开巨大的身躯,将她的意识死死缠绕,要将她绞杀、吞噬,成为墟海的养料。
宁小龄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痛意,她的意识被绞紧,身躯随之痉挛着,她长大嘴巴,努力呼吸着空气,同时仰起头,盯着羽蛇的血盆大口,与轮回海的魔性抗争着。
人在濒临窒息的时候,脑海中总会闪过许多的幻觉。
师父与师兄的面容交替闪过,越来越模糊襄儿姐姐的飒爽英姿,雪瓷姐姐略有些坏的微笑,还有九幽那些她平日里嫌弃至极的诗句,也在脑海中一一闪烁过去,它们的音容笑貌像是刺在皮肤上的针,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上穷九苍,下极九泉。凡冥之臣,唯我独尊”
“师兄,你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师兄捞回来!”
“师兄,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吧”
“”
宁小龄似在黑暗中摸到了刀,她不知道这柄刀来自哪里,只是握着它,对着前方的黑暗刺了下去!
记忆长河般倒流,转眼之间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刻。
小脸清瘦而苍白的少女抬起头,眸光闪动,警惕又畏惧,她仰起头,看着注视着她的白衣少年,产生问道:
“可是你到底是谁呢?”
轰!
识海中,羽蛇的嘶吼声响起,少女浑身颤栗,手臂与刀锋一道划下,将骨头从对方的皮肉中刺了出来。
她不知道这些是海中的意象是不是幻觉,但也是这一刻,身为冥君她,终于切切实实地抓住了冥国的权柄轮回!
轮回海也在这一瞬真正认可了她。
意识高速延展,跨越了轮回之海的虚无,在巨大的海洋中寻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残破得像一块布,唯有气海和紫庭尚且完好那是剑灵与金乌的栖息之处。
他的肉身已经死亡,残破的神魂若即若离地孤单漂浮着。
师兄
宁小龄心跳不停加速,几乎是在耳边响起了。
“轮回!”
她张开了手,声嘶力竭地怒吼,颤抖的声音近乎沙哑。
权柄于此刻发动。沉眠千年的轮回之海终于苏醒,所有的权柄之力都灌输进了那白衣少年的身躯里!
轮回之海启动后,宁长久破损的神魂在其中重新凝聚。
在冗长的黑暗里,宁小龄雪白的灵态牵住了宁长久的手。
这时的宁长久模样形如稚童。
“娘亲?”
“不,我不是你的娘亲。你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
“嗯。”
“姐姐叫什么?”
“嗯宁小龄,你呢,叫宁长久,天长地久的长久。”
宁长久天长地久
很快,宁长久的神魂变成了七八岁男孩的模样。
“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能看见光的地方,跟紧姐姐,不要走丢了。”
“走丢了会怎么样?”
“走丢了姐姐就会很伤心的。”
轮回海带着两人飞速上升。
宁小龄的灵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