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丝怯意。
金枪没能压下。
白藏直接伸手抓住了枪尖。
这螳臂当车的一幕里,螳螂竟钳住了车轮,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将马车硬生生地推了过去。
洛河水面的寂静被打破了。
为奴的神主与如今鼎盛的神驹在洛河上展开了旷世的厮杀。
河畔,司命怀抱着叶婵宫,远观着一切。
“来的是青铜。”叶婵宫道。
“青铜?”
“嗯,天骥的神驹有三匹,青铜,白银,黄金。”叶婵宫说道:“青铜是其中最弱的一匹。”
司命更加不解:“为何来者是最弱的一匹?”
叶婵宫轻声解释道:“因为许多年前,天骥登上神主之位,用的就是这样的手段天骥不认为自己能杀掉我,所以以最弱的神驹牵制,其余两匹,应是去寻宁长久和我的那两位弟子了。”
司命感受着这青铜神驹爆发出的毁灭之息,不安道:“长久他能应付得来么?”
叶婵宫道:“这要看他自己。”
司命蹙眉道:“天骥押宝三处,只要他能赢下任何一场,后果都不堪设想啊。”
叶婵宫颔首,清稚的脸颊上却露出了微笑:“话虽如此,但天骥或许也犯下了错误。”
司命问:“什么错?”
叶婵宫道:“他当年以此取胜,是为巧,但次次如此,便是拙了。”
洛河上,青铜神驹到来时的冰封被解除了,河流再次汹涌起来,白藏与神驹在这条横亘在中土与北国的大河上展开了厮杀。
白藏体内的压制暂时解除了,但奴纹的力量让她只能选择忠诚。
她在推开了金色的长枪后,身躯猛地跃起,化作一道银色的光柱,狠狠地砸上战马的身躯。
这匹青铜的战驹比她大了无数倍,但在白藏的冲击下,依旧被撼动了,摇晃不止。
当初断界城一战里,白藏未能打得尽兴,此刻她则彻底放手一搏了,美中不足的,便是她境界远不如前,权柄尘封也被掠夺得所剩无几了。
但瘦死的白虎比猫大,她的对手并非神主,只是一匹远古的战马罢了。她作为曾经世间最强的虎,怎可允许一匹马这般高傲地立在面前?
搏杀的天性在体内激发出来。
青铜神驹投掷着金枪,白藏时而被金枪逼退,但又很快折回,她像是一片锋利的刀锋,在金色的枪影中来回穿梭,身体不停地兽化,在长出耳朵与尾巴的同时,向着神驹的心脏逼近了过去。
青铜神驹奋起前蹄,爆发嘶鸣,金色的长枪舞动成影,将白藏的身影拦截下来。
两者不停地对冲着,是利刃是刀盾,也是丛林中偶遇的凶狠猛兽。
司命一边盯着洛河上的战局,一边问道:“师尊早就猜到天骥的意图了么?”
叶婵宫道:“这无需猜测,凡是知晓天骥故事的,都知道他会怎么做。”
司命眉尖微蹙,却是不曾听说。
她看着洛河上滔滔涌动的潮浪,问:“要去帮白藏么?”
叶婵宫轻轻摇头,道:“不必,让她舒展舒展拳脚吧,否则可就真要养成脾气不好的家猫了。”
司命想到鱼王那曾经的五道强者,安逸之后变成了废猫的故事,深以为然地点头。
司命问:“那我应当做什么呢?”
叶婵宫此刻是手脚冰冷的,她轻轻靠在司命的臂弯里,道:“我有些冷。”
司命早就察觉到,这些天叶婵宫的身躯越来越冰,直到此刻她才忍不住发问:“师尊,你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叶婵宫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为何这些年,月亮越来越丑了呢?”
司命摇头道:“不知。”
叶婵宫道:“因为月亮就是我的剑或者说盾,当年的神战里,我与羿曾被围困在一片雪谷里,数十位神魔对我们齐齐发动了攻势,当时羿在拉弓,不得打扰,我便飞身挡在他的面前。那时,神魔欣喜若狂,以为我是要自尽保他,但我却毫发无损。”
司命联系她前面说的话,一下子猜到了缘由,道:“师尊将伤害嫁接到了月亮上?”
“嗯。”叶婵宫螓首微点,道:“与太初的六位外神一样,我是月的神灵,六神的母星距离此处太远,所以它们要给自己拟造身躯,但我不必的不用登上月亮,即使是从人间远眺,你也可以看到月囚表面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坑洼,那些大部分都是太初神战中留下的,月囚在最初的时候很美,光滑得像冰磨成的镜子。”
叶婵宫目光迷离,似陷入了回忆。
“这也是我不惧怕其余神主的缘由,因为他们的强大只体现在此方世界,他们并无摧毁月亮的能力。”她说。
司命红唇轻颤,冰眸泛起寒意,她想起了北冥海上坠落的陨星,道:“但是暗主可以毁灭星星,对吗?”
叶婵宫嗯了一声,道:“但毁灭月亮,这颗星球的运转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暗主不会这么做,正如他不会以生灵毁灭为代价,齐开多座神国一鼓作气毁灭我们。所以暗主想毁灭的,只是我。”
司命仰起头,看着黑月的位置,明白月被遮蔽之后,师尊与本体的联系就被切断了。
她无法再以月亮作为盾牌,也得不到力量的补给,就像是切断了源头的池塘,渐渐地回变成一股死水。
司命伸出手,握住了叶婵宫冰凉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那师尊还撑得住么?”司命问。
叶婵宫轻柔道:“不必忧我,月亮只要没有被真正毁灭,我就不会被真正杀死”
她没有说完。
她知道,自己虽不会死,但会陷入久久的沉眠,等她苏醒之后,黑日很可能已经降临,她将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人,月亮也将是这颗星辰之外,最后的孤零零的星。
司命是能听出一些弦外之音的,她问:“那现在要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你暖和起来?”
叶婵宫反常地沉默了会,然后给出了简短的答案:“晒太阳。”
洛河之上,白藏与青铜神驹的战斗已愈演愈烈。
他们由起初的对冲渐渐演化成了神力的对抗。
青铜神驹的身子上泛起了红色的光,那些光像是烙印,将它衬得宛若一个燃烧着的青铜大鼎。
夜空中,苍雷劈落洛河。
洛河的河水为雷电所染,形成了千里的电场。
高速横扫的金色长枪上擦出了火。
火光像是一只只嗜血的蝴蝶,附骨之疽般向着白藏追索而去。
白藏亦爆发出了本能的神通,这片雷与火的青铜熔炉里,她张开了一片雪花似的白银风暴,她的兽化已经完成,玉嫩的肌肤上,淡淡的虎纹威严纵横着。
她挥舞着拳与爪,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古妖刚刚崛起,她是万虎宗唯一的白虎,宗主是头黑虎,擅长掏心而食。
古兽在那个年代并不算强大,他们之前,有压迫奴役了他们数千年的古神,他们之后,又有新兴的,实力堪比古代神明的仙人。他们刻苦修行,在血与火的夹缝里苟且求存。
抛去古神与仙人,虎在古妖中的地位却是不俗的,所以万虎宗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正派。
万虎宗并非只收老虎,所有长得像是猫的动物,都可以凭借自己的资质加入万虎宗中,只是入宗之后,必须绘上虎的条纹,所以万虎宗里,白藏经常可以看到其他大猫互相给对方以笔纹身。
她对此是不屑的。
她是高贵的白虎,修成人形态后,更是宗中的虎花,仰慕虎花的使者更是数不胜数。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她是万虎宗的天之骄女,也曾获得过巨大的机缘她在很小的时候坠入过一片山谷,她在山谷中寻到过一支刻有铭的金箭,金箭上镌刻的,是后来万妖诀的雏形。
她偷偷修炼此妖诀,破境速度前所未有得快,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与那些神魔一样,问鼎天下。
可好景不长,很快万虎宗惹来了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的起因,源于烛龙的死当初烛龙被杀死之后,群龙无首,无龙可以服众,许多古龙一哄而散,各自成立山头,那时它们为了悼念烛龙,打算杀天下之生灵,祭烛阴之亡魂。
万虎宗作为当地古兽宗门的领袖,首当其冲成为了攻击的目标。
黑虎被一头强大的古龙击败了,这位原本威严的宗主,为了宗门得以苟且存活,打算将弟子们都送给这些古神作为礼物,平息他们的怒火。
在上古时期,古神本就喜欢饲养妖兽作为宠物。
那时候有这样的说法:猫是人类的宠奴,虎是古神的宠奴。
古龙接受了黑虎的道歉,而白藏身为其中最美的虎,理所当然地被最强大的龙选中了。
那是白藏第一次见到古神,过往她只在神话传说中听到过他们,知道古神是上天的眷者与宠儿,大部分古兽修行一生,也打不过刚出生不久的龙类。
古神向她走来,她心中明明是害怕的,可体内的妖诀却像是真正的魔,在这一刻蛊惑了她,给了她莫名的勇气与力量。
她竟像发了疯一样,从地面窜起,恶狠狠地扑向了那头向她走来的老龙。
老龙并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许多古兽生来桀骜不驯,但越是烈马,驯服起来也就越令人感到愉悦,更何况这头白虎少女呢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纤发如雪的小姑娘,摇着头,发出了嘲弄的笑。
黑虎更是怒叱她的无礼。
老龙伸出手,想去拦下她的身影,但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接着,他低下头,无比不解地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瞳孔开始涣散。
少女的利爪洞穿了他生长着鳞片的心脏。
五百年前,曾有剑仙诗人李鹤,写下斩龙足嚼龙肉的绝句,但早在四千年前,万虎宗的大殿上,就有一个白虎少女这样做了。
那一日的血与腥气是她一生也无法忘怀的洪流。
她杀死了第一条古龙,拔出了他腰间的剑,然后她向着其余错愕的古神扑了过去。那一日起,古神不再是她眼中不可战胜的东西,他们也是废物,是鳞甲武装下的懦夫。
万虎殿中,少女杀光了所有的古龙,她沐浴着龙血,立在宗门口,回身望向黑虎。
黑虎颤抖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接着,他眼睁睁看着她用自己的绝学,剖开了自己的心脏,将跳动的心捏成了碎肉,临死之前,他听到少女说:“师父,你的绝技很适合杀人啊从今日起,我出师了。”
白藏陷入了回忆里,当年的妖诀在她成神后便被天道洗去,但她的血却从未凉过。
她与年轻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青铜的神驹在洛河上发出暴怒的咆哮,白藏却已越过了雷与火,一拳拳轰上它的心口,将它向着河底砸去。
第四百十二章 洛河红楼 金乌残国
夜色是化不开的黑暗,汹涌的洛河里,流水在灵力的作用下对冲着。
尖啸的飓风裹着惊雷,像是碾过洛河水面的车轮,那些雷电留下的车辙与水接触,持续地散发着光,整片河流都被这种光覆盖了,看上去好似有一颗雷电揉成的太阳要从洛河中升腾起来。
司命抱着叶婵宫,以雪白的绒毯将她裹在怀里,雷电的太阳勾勒着轮廓,侵扰而来的电弧却触及不到她们。
司命看着叶婵宫稚嫩的脸和纤细的手,总有一种将水中月抱在怀中的不真实感。
前方,白藏跟在叶婵宫身边,压抑了这么多时日的怒气,终于在面对青铜神驹时宣泄了出来。
河面已是一个深凹的巨碗,白藏挥舞着一双如玉的拳,却轰出了千万均的力量,那些力量像是攻城的投掷石器,每一记皆是声势浩大,水面被砸出了千千万万的深坑,青铜神驹长嘶着,奋蹄抵抗,却被白藏以金枪为梯,越到了头顶,五指如钩,拧住它黑色的头盔,将其向着水面下硬生生按去。
轰!
巨响声炸开。
“晒太阳?怎么样才算晒太阳呢?”
司命觉得这个词是不简单的,她目视着前方的洛河,想要去帮一下白藏,但见师尊依旧冷静,便也觉得应该传承师门的静气。
叶婵宫道:“首先要找到一颗太阳。”
司命立刻想到了宁长久,柔唇半抿,委婉道:“那我们要快些赶往古灵宗么?”
叶婵宫轻声道:“他现在不在古灵宗中。”
司命并不知道她确切的意愿,便问出了心中的担忧:“三匹神驹已经降临,国主亲身的投影呢……天骥的权柄又是什么?师尊,真的有信心么?”
叶婵宫轻轻摇头,道:“先去洛河看看吧。”
“去洛河?”司命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叶婵宫浅浅地回忆道:“当年邵小黎是洛河的河神,彼时洛河浩浩汤汤,远没有枯竭至如今的大小,洛河沿岸曾有百里宫殿,不过早已摧毁殆尽,洛河河底倒是有一座玉水楼,如今残址不知还在不在。”
司命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