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宁长久的目光被彩绘吸引,他立刻反应过来,声音震撼道:“那是神的彩绘?”
李鹤也端详着。
“这是四神。”他判断道。
李鹤脚步悬空,来到了上方的绘像前,第一幅绘像是一只巨大的龟,鬼的头颅如山岩,生有向后的犄角,嘴巴如鳄,下颌飘着海草般的胡须,四个象一样的足天柱般扎入海水,擎立在地,它的背脊像是一整个岛屿,上面满是通天的高峰,最中央,还冒着火山喷发般的滚滚浓烟。
“这是玄泽。”李鹤说道。
第二幅画像是一座巨大的城楼。
那座城楼以无限地铺开,以木瘤为台阶,以浮空的巨城为手臂,张开的大门好似它的口,宁长久搜寻了许久才看到它的眼,那双眼睛藏在两个盘着的角中,无声地闭着。
“这是岁菩提。”李鹤道。
第三幅相对简单,是一整片沙漠,沙漠之中,一只巨大的神雀拔地而起,汹涌奔腾的荒河是它的尾羽,它虽然简约,但线条充满了极致的张力,带着高傲的美。
无须多言,这边是后来涅槃成为了朱雀神的荒河龙雀。
第四幅则是口衔烛火的盘躯神龙。
那只巨龙穷尽了人类对于龙所有强大象征的想象,无论是鳞片还是利爪,都完美得超越了一切后世雕塑,那张古奥和神剑般的角,更似永恒的图腾。
这是烛龙。
“为什么没有天藏和冥君?”李鹤说出了他们共同的疑惑。
宁长久看向了深处,道:“那里。”
李鹤挪步,从宁长久的角度向深处张望。
最深处,也是最高处,还有着一幅彩绘。
那是两道纠缠的身影。
金色巨龙的背部生满了密集的刀刃,那些刀刃整整齐齐地贴着皮肤,似不想伤到对方。
对方是一条羽蛇,羽蛇的身躯漆黑一片,黑鳞的背上,雪白的羽翼幻美,轻轻地拥住了对方。
这是天藏和冥君!
它们似在交-媾,但神祇不可生育,这更像是一种爱意的宣泄。
“天藏与冥君不是不死不休的上古大神么?怎么会如此?”李鹤感觉自己的常识受到了冲击,过往他的诗句甚至引用过这对敌手,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
但它们竟是一对神祇眷侣?
宁长久也露出了微微吃惊的神色。
“或许是有人篡改了神话。”宁长久说道。
“是谁?”李鹤问。
宁长久道:“应是当年真正与它们不死不休的神。”
李鹤皱眉,无法想通那段历史。
宁长久说出了自己的直觉:“有东西在前面等我们。”
李鹤问:“确定还要过去么?”
他看着墙壁上的神绘,猜测到等待他们的存在绝不简单,或许与这太初的神祇有关。
宁长久道:“走吧。”
李鹤闭上了眼,平定了剑心,洒然笑道:“还是小友豁达,唉,我这性子不似裘自观,无论修到什么境界,总会有些畏死。”
宁长久的手按在门上。
他铆足了劲。
推不开。
李鹤道:“我来帮你。”
两人合力推开了门。
宁长久停下脚步。
那是一片炼狱场,也是浊水奔流的尽头。
最中央的岩浆上里,探出了一个沉睡的头颅,那个头颅哪怕已经死去,依旧带着神祇独有的威严之美。
那是天藏的头颅。
头颅上,一个模糊的背影背对着他们。
“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呀。”背影愈发清晰,她回过了头,手中握着一卷书,甜甜地笑道:“爹爹,你差点把我弄丢了。”
稚嫩微笑的脸如此熟悉。
正是邱月。
没有任何犹豫,宁长久出剑。
他剑刺向的不是邱月,而是身边的李鹤。
他的剑贯穿了李鹤的身躯,李鹤的剑却只将一小截送入了他的胸膛。
他们都想杀死对方。
李鹤抬起头,满脸震惊与不解,他看着宁长久身后一个金色的修罗法相,道:“这是修罗?你竟是修罗?原来你一直在藏a。”
这是精神的世界。
修罗神录是精神力的极致之一,它凝聚的力量足以杀穿洛书世界的大部分虚假存在。
包括五道巅峰的李鹤。
但哪怕是先前深渊坠落的生死时刻,他也没有使用。
他对于李鹤始终有着戒心。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李鹤叹息道。
宁长久道:“最开始的时候,我问你为何知道我是外来者,你说世界循环了五遍,很多人都发现了世界的秘密。但这不对。”
“怎么不对?”李鹤问。
“如果世界循环了五遍,说明此处时间与外面时间流速是相当的。但这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了,若是时间相当,那外面的人早已分出了胜负,洛书的禁制也早解了。”宁长久道:“所以你在骗我,最初的豢龙者也在骗我。”
“原来如此。我随口胡诌的,你竟放在了心上……唉,做了这么多都没能骗取你的信任,你这人也太冷漠了。”李鹤笑了起来。
“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我是知道的。”宁长久继续道:“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顺遂了……你一直在指引我来这里,这个想法越往深处便越肯定。”
李鹤不想多问,他喟然长叹道:“我说过,没有人不想与世长存……”
但他比谁都清楚,苦求长生者,下场都不太好。
他自嘲地笑着,扭头望向了邱月,用询问的口气道:“大人?”
邱月微笑道:“放心,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会赐你与豢龙者身躯的。”
李鹤松开了握剑的手,大声地念了一句自己的诗,他跪倒在地,捞起了地上的矿藏,猛地塞入了口中。
服黄金,吞白玉。
随后化作了流光飞逝。
宁长久身后的修罗法身照得他身影犹若金铸,冷漠得没有一丁点神情。
“不愧是爹爹,真是聪明呢。”邱月笑道:“可是你现在走不掉了哦。”
身后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合上。
这是一个幽闭的囚笼。
宁长久问:“你到底是谁呢?”
邱月仰着天真的脸,道:“我说过的,我娘亲被活埋了,我爹爹被关起来了……我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呀。”
宁长久金色的瞳孔眯成一线。
最初她这么说时,他们并未在意,只当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孩。
但此刻这话传入耳中,却带着决然不同的意味。
“天藏……冥君?!”宁长久骇然明白。
活埋的是天藏!关着的是冥君!
邱月嘻嘻地笑了笑:“爹爹太聪明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呢!”
说完,她又悲伤了起来:“娘亲和爹爹一生下我就死了呀,唉,我生来就是克爹娘的命呀。”
宁长久问:“神祇不可生育,你怎么会是它们的女儿?”
邱月高高地伸出了手,胡乱挥舞着:“反正我就是爹娘生的呀。”
宁长久看着她手中挥舞的书卷,他脑海中火光乍现:“你是洛书?洛书是天藏与冥君创造的?”
邱月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又对了!爹爹太棒了!”
她的欢乐与悲伤过渡得很是流畅:“唉,我就是……娘亲与爹爹的绝笔呀。”
说着,她揉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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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六章:邱月的最终计划
邱月坐在天藏的尸首上,小巧的身躯颤着,她揉着眼,幼小的哭声轻轻地回荡。
岩浆沸腾声,浊水流泻声都在小女孩的哭声中寂静,嘤嘤地充斥了整个巨大的空间,仿佛为母亲新丧悲鸣哀悼。
宁长久没有去听她的哭声,他立在原地,守着紫府中的那点金光,神识屹然不动。
邱月哭了一会儿,见宁长久不理会自己,便也不再哭了。
“爹爹可真是冷漠呢。”邱月擦干了眼泪,不悦道。
宁长久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邱月缓缓抬头,然后小脑袋猛地一震,双手中指勾住嘴巴两侧,猛地一拉,瞪大眼睛,哇呀呀地做了一个鬼脸。
这看似只是一个小孩子玩闹的举动,但这一刻,宁长久的金瞳中,却像是有成千上万的乌鸦瞬间飞过,那些乌鸦都带着痛苦绝望的鬼面,与外面那些人龙怪物如出一辙。
邱月的身影瞬间拔高了数倍,好似一尊盘膝而坐的胖鬼佛。
宁长久向后微退了一步,他骤紧了眉头,识海似有无数的黑刀割卷而过,将他的意识瞬间洗成空白。
宁长久如刀的嘴唇抿紧,闷哼了一声,瞳孔中的金光凝聚,手指猛地点住自己的眉心。识海内金光轰然炸开,乌鸦被一洗而空。
一缕鲜血从渗过她的指肚,顺着眉心滑落下来。
邱月先前的魔神模样好似错觉,她又变回了小女孩,呜呜哇哇地伴着鬼脸。
见没吓到宁长久,邱月便也失了兴致。
“哼,我还当是爹爹精神意志坚定,原来是金乌太厉害了呀。”邱月夸赞道:“不愧是我看上的鸟儿,到时候我会好好把它养大的。”
宁长久盯着她,问道:“你想夺舍我?”
邱月扬起头,道:“女孩子夺舍男孩子很奇怪吗?爹爹长得好看,身子又最适合当容器,还藏着那么多我都感兴趣的秘密……我千辛万苦跟在你身边,就是馋爹爹身子呀。”
说着,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但她又有些苦恼,这个修罗看着凶巴巴的……先前看他用修罗杀古猿剑剑妖的时候,自己就觉得不简单,没想到他的精神力竟强到了这般地步,就像是一个刺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不过幸好,这个修罗也是残缺的,若是完整的,自己今天可能反而要栽了,毕竟自己还是一只活了几百年的幼崽书灵呀。
宁长久悄无声息地运转时间权柄,修复着先前险些被击穿的识海,他平静开口,问道:“你身为洛书的书灵,为什么会出现在楼船上?”
邱月对于他暗自疗伤有察觉,却无动于衷。
“既然爹爹这么好奇,那我就告诉你哦,嗯……正好顺便等一下人。”邱月双手叉腰,认真地回忆起来:“这件事呢,还要从万妖城的痴心妄想说起。”
“洛书楼要复活天藏,这件事也不知道哪里泄露了消息,总之被万妖城知道了,于是万妖城就鬼鬼祟祟地想要当小偷,他们应是准备了一个妖神阵,想要在洛书楼杀死天藏之后,乘其不备,直接将天藏的力量夺舍到他们准备好的容器里。”
“不得不说,他们挑选的容器确实不错,我看了一圈,就看上了这副。”邱月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和腿,感慨道:“这个小姑娘生前可是一个很好的人,善良懂事,养了流浪的小动物,有好吃的也都让给弟弟……可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父母拿去献祭,被万妖城的坏蛋害死了。”
邱月说道:“当然,万妖城很不幸,正好遇到了喜欢伸张正义的我,他们计划被我撞破了!唉,万妖城也真是可怜,当初与剑圣立约,剑不得入城,但大妖也不得出城,只能找一些小鱼小虾米冒险,我就顺手把小鱼小虾一起杀了!”
“接着,海难就来了!那是颠寰宗的阴谋哦,他们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要在楼船上杀人,把事情闹大,使得颠寰宗有理由介入海国,确保擒杀龙母一事万无一失。当然,爹爹和娘亲神兵天降,将那藻龙打跑了,破坏了颠寰宗的阴谋。”
“爹爹出剑的模样一下子吸引了我,特别是你身体里那种……熟悉的气息,就像是烤香鸡似的。”邱月露出了醉人的笑容:“当时我第一次离家出走,还有些紧张,想找个人保护一下自己,就挑中了你们了!”
宁长久问道:“离家出走?洛书楼主没有发现你离开?”
邱月说道:“洛苍宿确实是负责看护洛书的!但是……爹爹你会发现自己的儿子走失吗?”
宁长久皱眉不解。
邱月摇头道:“当然不会,因为爹爹根本没有儿子,所以想都不可能去想这种事情。洛苍宿也一样,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只要我走得小心点,他是不会知道的。”
邱月话语顿了顿,无比诚恳道:“其实,爹爹,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我的。”
宁长久没有做出回应。
邱月说道:“我看花的时候,你用手指虚点着我的后颈,那一次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真的下手……当然,点杀掉我的皮囊是没用的,还必须用神火灼烧我的魂魄,烧上个几天几夜,但是痛苦的不会是我,而是这个身体原本的小女孩,她还没有真正地死哦。”
宁长久的眉越皱越紧,他眉心的伤痕已经弥合,瞳孔中的金光凝聚,如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