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极为漫长的岁月。
剑阁之剑果然名不虚传。
宁长久不再做多余尝试,只是将这剑横在膝上,借着剑中的剑气精意淬炼肉体,打磨魂魄,使得自身的剑道更上一层楼。
他原本剑意中精巧有余,刚烈不足,倒恰好能与此剑互补。
至于那银冠和嫁嫁倒是蛮般配的。
嫁嫁
唉,也不知嫁嫁和小龄现在怎么样了。
宁长久抬头望雪,目光置于东南方向,久久出神。
古灵宗也下着雪。
昏暗的屋内,绘着小鬼的彩帘子寂静地垂着,兵器架上摆着数把半出鞘的剑,剑身宛若镜面,映着点点星火。
星火来自于居中燃烧的瑞兽铜炉,一双雪白的柔荑在火炉上柔和晃动着,皓白的手腕映着淡淡的绯色。
女子一袭裁剪恰当的白裳,将她身躯的曲线完美地勾勒着,她简单地盘着如云的发,未饰脂粉,纯净如玉的脸看着窗棂外的雪,悠悠出神。
正是陆嫁嫁。
二十四岁之前,她便喜欢这样,在静谧的午后独坐在未点灯火的房间里,于昏暗处睁开明眸,去眺望窗外明媚纷飞的景致。
宁长久的离去转眼之间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再过些日子,窗头的琼枝玉叶便要化作娇嫩的花树了。
陆嫁嫁屈膝枕腿,感受着掌间的温度,体内参悟的剑意潺潺流淌,如她的曲线一般行云流水。
今日来宗中的人少了,大部分的宗门已经交出了他们的权柄,并换去了与之等价的秘籍。
这些秘籍的流逝在今后的百年里,恐怕会改变古灵宗独掌幽冥的格局,但司命并不关心,她虽是宗主,但更像是个涸泽而渔的昏君,对于宗门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只想扶持自己年幼的储君上位。
而年幼的储君每天都在诠释着狐假虎威这词的含义在司命立着的巨大帷幕遮掩下,摇晃着九条火焰般的尾巴,露出巨大的身影。
等到那些来客战战兢兢地离去之后,宁小龄便用小爪子将卷起的毛绒垫子铺开,然后趴在垫子上,拉拢着耳朵,抱着中间的尾巴小憩。
有时候,她也会在司命姐姐不在的时候,躲在其余八条大尾巴下,一爪轻轻捏自己的尾,一爪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发出什么声音。
而今日,她在捏自己尾巴的时候,那一袭黑裙魅影无声地出现在了王座前。
宁小龄很是冷静,立刻闭上了眼。
司命揪了揪她的耳朵,道:“别装睡了,起来吧。”
宁小龄弱弱睁眼,睡眼婆娑,话语模糊道:“嫁嫁嫁师父?”
司命一把从她的怀里抢过尾巴,狠狠一捏,在少女狐狸啊啊的叫声里冷笑道:“你这小狐狸,以为能在我面前藏住狐狸尾巴?”
“司命姐姐我错了快放开我吧。”宁小龄被倒抓着尾巴提起来,爪子下意识地凭空乱挠,连忙对司命屈服。
司命把玩了一会儿宁小龄的狐尾,然后将软趴趴的她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道:“此处的权柄已经收集完整,近来无事,我带你上街走走吧。”
宁小龄轻声道:“谢谢司命姐姐一直帮我。”
司命道:“嗯,狐狸皮毛养好了才比较舒服。”
“姐姐你要做什么!”宁小龄瑟瑟发抖。
司命笑了笑,道:“我们一同去喊上你师父吧。”
“嗯嗯。”宁小龄点头,她迫切需要师父一同来分担压迫。
司命微笑道:“听闻嫁嫁最近在苦练剑法要报复我,据说已至紫庭巅峰,隐隐要勘破五道了呢。”
宁小龄精神一振,心中喜悦,但她很机灵,立刻意识到这有可能是阴谋,她轻轻摇头道:“司命姐姐这么好,我们怎么会想着报复呢,更何况,姐姐这么厉害,哪怕是师父想赢你也是痴心妄想的!”
宁小龄屈辱于司命的淫 威,已经暂时背叛了嫁嫁师父的阵营。
司命摸了摸她的头,道:“小嘴可真甜呀。”
于是,司命将她围在脖颈间,去往了陆嫁嫁参悟打坐的阁中,轻轻敲门,将陆嫁嫁一同喊去。
陆嫁嫁宁静的心绪被打乱,却也不敢朝着司命发火,只好乖乖陪同。
她离去之后,先前她所静看的琼枝上,转眼停落了一只黑雀,黑雀衔起琼枝,振翅飞走。
无人察觉。
“妹妹,最近修道如何,可还顺遂?”司命状似随意地问道。
陆嫁嫁近来修行是很顺遂的,她已连续参悟了数道门槛,过往所得的机缘也在这一个月内消化,成为了道境的养分。
但她却轻声回应:“嫁嫁有些愚笨,这些天修行非但不顺,反而有江河倒流的征兆我已忧心了许多日,想来姐姐也是看我心情烦闷,才想着寻我出去玩的吧?”
“”司命眯起眼眸,看着这个雪衣白裳的绝美剑仙,道:“好端端一柄宁折不弯的剑,怎么就这样子了?”
陆嫁嫁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对姐姐从来是仰慕的,剑心不可因武而折,却可用爱暖化,姐姐便是后者。”
“嗯,小龄也是这么想的。”充
作围巾的宁小龄举起爪子,点头附和。
司命明知是假话,听着却也受用看来这对师徒被调教得很乖了。
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整日穿这般素的衣服,也难怪宁长久总在外面沾花惹草,姐姐今日带你买些好看的。”
素?这是说我土吗陆嫁嫁看着她万年不变的黑裙,敢怒不敢言。
司命带着她们,一同前往了衣裳街。临别之时,让鱼王看守大门,若还有人前来交还权柄,便由它招待一下,鱼王汪了一声,同样很乖巧。
司命终于找回了当初为神官时高座神位的感觉了。
只是当初尚有神主在上,此刻在古灵宗里,却是真正无法无天,唯我独尊的。
“前几日,多方的石碑、古木、山岩都现出谕令了。”司命无声踏雪,悠悠开口:“宁长久据说赢下了一个神宗的大弟子,接着又将剑阁的十四弟子打败了,气得剑阁二弟子破规矩闯天榜呵,果然是他,去哪里都能闹出些动静。”
“这些年都是如此的。”陆嫁嫁无奈道:“此次动静与过往相比,倒是不足一提的。”
司命嗯了一声,道:“据说那剑阁的二弟子与十四弟子,皆是绝世美人呢。”
陆嫁嫁微怔,旋即装傻道:“雪瓷姐姐此话何意?”
司命道:“剑阁一共四位女弟子,去一趟天榜便碰上两位,宁长久的命里栽满了桃花树啊。”
陆嫁嫁坚定道:“不过巧合罢了,长久也不认识她们,不过萍水相逢,哪能见一个就爱上一个呢?我相信他的!”
司命笑意浅淡:“妹妹还是太傻了些,指不定下次见面,他身边就又跟一个小姑娘了。”
“反正就是相信他。”陆嫁嫁难得地鼓起勇气顶嘴。
司命也不恼,道:“那就等他回来吧哎,你这傻姑娘,也不知他要勾上多少妹妹,你才不相信他。”
陆嫁嫁低着头,不说话了,清丽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落寞。
宁小龄感觉气氛不太对,立刻道:“我也相信师兄的,嗯等师兄回来,小龄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到时候他若敢带女孩子回来,我们一起去抓他,不给他藏着掖着的机会!”
片刻的安静。
司命微微扭头,望向了肩头可爱的小狐狸,眯起眼,她抓到了重点,问道:“第一时间?你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的?”
宁小龄立刻想起了除夕夜的事情,察觉到了不妙,捂起嘴巴,含糊其辞道:“小龄小龄是猜的!”
“是么?”司命将手伸向她的尾巴,开始了严刑拷打,陆嫁嫁轻声叹息,只好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最后,宁小龄将永结同心的事情乖乖招供了。
“好啊,原来那天夜里,你才是那个叛徒啊。”司命终于破解了案情,道:“我就说,当日我伪装那般好,怎么可能被发现,原来是你偷偷传讯。”
宁小龄泪眼婆娑道:“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司命问道:“一封婚书就有此神效,看来宁长久的师门确实不简单,到时候可必须去拜会拜会,看看是何方神圣了。”
宁小龄拉拢着耳朵,像是只折耳狐。她颤抖嘴巴,肉垫搭着脑袋,抹着泪眼婆娑的眼睛,违心道:“反正肯定都不如姐姐厉害的。”
“对了,嫁嫁妹妹,这件事你是不是也瞒着我?”司命问道。
陆嫁嫁连忙撇清关系,她严厉地看着小龄,道:“这等重要之时,小龄原来一直瞒着师父啊。”
宁小龄更委屈了。
司命又问:“同心之事赵襄儿知道吗?”
宁小龄摇头:“襄儿姐姐还不知道。”
司命微笑道:“嗯,这种事还是瞒着好,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会被穿小鞋的。”
宁小龄道:“没关系,司命姐姐一定会保护我的!”
“小龄越来越乖了呀。”司命弯眸而笑,道:“据说那赵襄儿与朱雀神国有关?”
“是的。”宁小龄道。
司命轻哼了一声,心想神国的后裔比起人间虽是高高在上,但只要对方不是朱雀神主,那又如何能胜得过自己呢?
陆嫁嫁与宁小龄已对自己低眉顺眼,她越来越期待自己与那骄傲不可一世的少女相遇,然后将其调教乖顺的画面了。
人间大雪。
但大雪之上,犹有未可望见的天空。
中土以西,被称为世界的最边缘处、苍穹与墟海交界之下,无数泡沫宛若幻影般相互渗透,无声地漂浮在天地里。它们肉眼不可窥见,宛若烟尘众香间无上的美。
那是一个又一个独居尘外的曼妙世界。
正午,西边的天空上已浮现出淡淡的云霞,这种云霞高绝于空,渺远离俗,形成了一片光流的海洋。
这些泡沫般的世界里便在光流中载沉载浮,其间流光溢彩,时不时有燃烧的蝴蝶飞出,翩跹着进入另一个世界。
而泡沫世界也远非所见那般小,每一个泡沫里,皆是无边无际的辽阔。其间尽悬仙山云海,瀚海与星辰颠倒,白鹤共仙鹿同行,更有万千岛屿当空,皆如醉倒之杯,云一般随风飘浮。
最玄妙之处,便是此处的每一朵花,每一粒沙也都藏着奥妙世界,而那个沙中世界里的花草树木,同样藏着世界,如此周而复始。
哪怕有凡人或者修行者有幸误入与此,也会永生永世迷失,分不清柳暗花明。
而这些万千的泡沫簇拥着一个世界。
这是三千世界中的主世界。
这个世界无边辽远。
赤色的焰火在天空中不停地燃烧着,一只只浴火焚身的凤凰在天空中彩蝶般飞舞着,将焰火的种子衔为柔软的羽,巨大的鲸鱼同样在天空的火海中翻滚身躯,它扇动着巨鹏般的翅膀,孤岛般的脑袋上,火流喷若熔岩。
下方,水流与云在千山万壑里奔流碰撞,飞鸟与鱼在其间穿梭相遇,桃花开在海里,落红化作珊瑚,大气的流动无声无息,裹卷着万物形成了一个辽阔无边的圆。
而这个圆的中心,悬着一座楼阁。
这据说是一座拥有一百层的高楼,但因为只搭建了第一百层的缘故,看上去就是一座孤岛上的空中楼阁了。
这个楼阁也是圆形的,飞檐翘角对称地排列着,像个精美的核雕。
楼阁中,比三千世界更加曼妙的少女趴在云朵汇聚的案上,纤秀青丝如搭在云上的风,云中明灭的彩霞将少女清纯的面容妆点得宛若彩绘,她似在静睡,眼睑低垂,脸颊枕着衣袖,微乱的发缕缕掠过颊畔,婉约的末梢搭上在薄而翘的唇,清幻如画。
空中楼阁无声地旋转着,一缕缕光自缝隙漏下,红紫婆娑的影在少女的白裙上单薄如雪。
忽然间,一束光被遮蔽了,一只漆黑的鸟雀闪动翅
膀,顺着光流落下,轻轻地停在了桌案上。
九羽的喙中衔着一根琼枝。
赵襄儿轻轻睁开了眼,曲翘的睫羽触在光上。
比起人间之时,少女更脱稚气,宛若真正的仙子神女,气质与容颜皆美得难以描述,非沉鱼落雁所能比拟,好似立于人间,人间万里大雪便不敢落,立于海边,海上浪潮波涛便不再起。
少女自心鹜太虚中回神,望向了九羽喙中的琼枝。
她轻轻接过,点了点头。九羽飞回。
少女坐得挺拔优雅,她伸出白皙玉手捏起一片云,云化作玉盏,她另一手按着衣袖的边缘,淡饮了口,将薄唇惹得湿润。
随后她展开琼枝,目光落入琼枝的世界里,与昏暗屋中,素手贴炉火的陆嫁嫁对视了一会儿。
接着,她才去看其他的画面,久久出神。
她时而蹙眉,时而微恼,时而露出微笑,更多的时候则是面无表情。
赵襄儿坐镇三千世界里,她是此方群岛般世界的主人,亦相当于此处的国主与天道。
她要维持三千世界的秩序,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