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你又会怎么做呢?”
“我若成佛”
举父想起了那些叩拜佛陀的人们,想起了莲花台上身披袈裟宝相庄严的神像。
“佛,当然应当做佛应做的事,我若成佛”
举父缓缓说着,他的神色不再狰狞,而是露出了佛一样的悲悯,只是那瞳孔依旧不由自主地变得赤红,他对着高高的苍穹,发出了自己的宏愿:
“我若成佛,便当”
“普度众生!”
乌鸦在枝头叫着,林鸟惊走,树叶坠地,举父的声音在木屋外回响。
白衣少年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
他立起身子,将一个东西交到他的手里。
“这个给你,将它藏好。”
“这是什么?”举父看着那个发光物,问。
“这是我最后的权柄,交由你了。”白衣少年说。
举父讶然道:“我怎能收下这个?师父,你你怎么了?”
白衣少年道:“我的仇家要来了,若你不拿走,就会被仇人夺去,那个仇人很强大,如今的师父早已残缺,不是他的对手了,我很快就会死,但你不要急着给我寻仇,好好活下去,成为你心中的佛,只有这样,我们以后才有可能相见。”
“权柄”举父摇头道:“这样珍贵的东西,我握得住么?”
白衣少年娓娓道:“火焰不会在乎它在哪里燃烧,它可以在蜡烛上,可以在油灯间,可以在木柴里,可以在任何它能燃烧的地方发出光与热,驱散黑暗与寒冷,它要燃烧到长夜过去,燃烧到人们将其遗忘。这是代代相传的火,如今火焰到你这里了。”
举父接住了权柄,他看着白衣少年,颤声问:“可我我没有信心可以做到。”
“无论能不能做到,这份选择都只能交到你的身上。”白衣少年说:“因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颗石头是天上的星星,恶诗告诉我,过去的我们都是天上燃烧的星星,为的是守护一个明。”
“帝俊、常曦、女娲、齐天大圣如此种种,皆是明的符号,代表它们精神内核的星星没有在漫长的岁月里熄灭,而是将明之火燃烧到了今天,现在,我们降临了此间,就要在这颗星辰上继续燃烧下去,完成我们的意义,直到毁灭。”
举父不知其中因果,所以听不太明白。
但他隐约也懂了。
他看着师父的面容,终于接过了这份权柄。
“我要怎么藏好它?”举父问。
“将它想象成一个你最想得到的东西,它就会变成那样东西。这样,火焰就不会被发现了。”他说。
举父握住了它,闭上了眼。
那份光在手心中拉长,变成了一根乌铁神棍。
棍身上,似有金色的烟火炸开,沿着铁画银钩的走势,将“如意金箍棒”五字转瞬书成!
白衣少年终于放下了心:“记住我说的话语,我要去休息了,之后辛苦你了。”
他走了出去。
鹓扶神君的投影在不久之后落到了他的面前。
赤手空拳的少年立在他的面前,白衣落拓。
鹓扶看着他,说:“这次,你逃不掉了。”
白衣少年回答道:“前往星辰与海的路,本就不能回头。”
鹓扶杀死了他。
他没有倒下。
彼时秋月当空,寒风萧瑟。
少年望着月亮,他的耳畔,隐约传来了女子澄澈的声音。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鹓扶年恰好过去。
举父在远处偷偷注视着他的死亡。他满脸泪流,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出去,他必须成佛,必须完成普度众生的誓言,如果说他的西行之路刚刚开始,那这就是他的第一难,刻苦铭心的一难。
八十一城上的尘埃云里,举父终于将它巨大的身姿彻底撑开,那是真正的顶天立地。
身体被黑暗之力腐蚀,残缺得宛若碎片般的柯问舟悬在他的身前,他握着断剑,露出了艰难的笑容。
远处,九灵元圣遥遥地看着他们。
这柄铁伞没能挡住这等毁灭的冲击,青狮的肉身已被毁去,此刻的它裸露出了大部分的骨头,残余的血肉挂在身体里,还嘶嘶地冒着白气。
那张白骨嶙峋的狮子面上,也努力地流露出了凶残而慈悲的笑。
举父抬起头,遥望苍穹。
这是漫长的西行之路啊,佛已在面前,灵山已在面前!
他要驱逐黑暗,他要为万灵开辟出自由之路!
他要普度众生!
感慨与缅怀之色在瞳孔中流逝过去后,举父蓦地爆发出了怒吼:
“五百年已至,众妖安在?”
这一瞬间。
北国、中土、南州、西国甚至是许多无人知晓的岛屿上,几乎同时响起了锁链挣断的声音和妖王不甘的咆哮。
神州大地之上,一束束沉寂百年的光齐齐拔地而起,冲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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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世界修复之战
恶披着黑衣裳,他的身后站着无数残缺的老人,那些老人像是树上生长的肿瘤,它们与恶一同眺望着光束冲天的大地。
“终于到这一日了。”
恶轻轻地说。
他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但他瞭望远方,那些红色的火焰里,他似望见了十五亿年前的往事。
天榜的周围,也有许多皇城中响起了妖的咆哮,它们压抑了太久太久,一经挣脱锁链,便燃烧三魂七魄,打破囚笼径直冲往了云霄!
如今尚是深夜,所以这些冲天而去的妖气便显得尤为瞩目。
恶仰起头,望向了天空,它似能看见那盘桓在外的暗主,能看见它缓慢向世界渗透而来的模样。
他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告别之日远未到来,但他依旧抬起右臂,对着天空挥了挥手。
视线顺着大地平移过去
那些红光中,妖怪姿态各异,面容上的神情却是相似的。
他们都是五百年前的大妖,战争失败之后,圣人以残力庇佑他们不死,于是它们被镇压在各个王朝的皇城之下,譬如赵国这样的小国,镇压妖王甚至是他们立国的根本。
当初赵襄儿手中所持若非朱雀神国的镇国之剑,她也不可能将红尾老君杀死。
它们都曾是追逐自由的妖,在后来的故事里,却皆成了人人唾弃的魔。
昆仑神柱坍塌,自由之路断绝五百年枯燥而压抑的岁月,足以改变太多的东西,它们中的大部分早已绝望,心如死灰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如今,时间像是倒流了五百年,它们再度来到了高处,来到了那道伟岸身影之旁。
“九头虫拜见圣人!”
“蛟魔王拜见圣人!”
“覆海尊者拜见圣人!”
“三首白蟒妖王拜见圣人!”
“”
一个个声音在苍穹中响起,它们用力力气嘶吼着,宣泄着,震耳欲聋。
大地随着它们的吼声震颤,整个人间都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当初的血与火跨越了五百年的岁月重现在了面前,那些不屈的目光依旧泛着锋芒凛冽的颜色!
它们每个人都拥有很长的故事,那些故事许多都被岁月抹去,唯有活着的人还记得。
八十一城之外,九灵元圣的八张鬼面已被尽数摧毁,唯剩幽暗浮动的鬼火。
那柄挡住了无数致命攻击的铁伞亦是从中开裂,濒临破碎的边缘。这头威风凛凛的巨狮此刻更像是一座白骨大山,骨架中,撕裂的血肉死死包裹着什么那是一整个佛国,其中的人们看着苍茫空阔的世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自己置身于地狱之中。
白泽斩开虚空,亦有些狼狈地从中走出。
方才的破城一击太过凶烈,哪怕是隐匿于万千重的虚宇中亦未能完全躲过。
白泽看着九灵元圣,闭上了眼,轻声叹息。
远处,依旧有光柱陆续亮起,向着长空中汇聚过去。
身处古煌的叶婵宫遥遥地眺望着远处的火光,那双澄澈的眼眸也像是被照亮的夜。
“我们要做什么吗?”司命来到师尊身边,轻轻问道。
叶婵宫螓首轻摇,道:“他们的故事就由他们来书写完成吧,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会带着他们的意志继续下去。”
宁长久也立在那里,他的瞳孔亦泛着金色,他可以看到那个从尘埃中挣出的身影,并与之对视着。
相顾无言。
时间隔了三千多年。
大圣的故事在当日已经讲完,但他们都不满意这个结局,于是故事仍在继续。
西国中,赵襄儿亦穿着凰裙坐在云端,遥遥地望着远方,三千世界宛若巨大的泡沫,被这点微光点亮,泛着淡彩。
红尾老君临死前的话语在她识海中回荡着: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这样的妖怪,我们被杀死、被镇压,可哪怕化为白骨,形神俱灭,也都等待着圣人的归来,他从未骗过我们,五百年前没有,从今往后一万年也不会有!”
“从今往后一万年啊”
赵襄儿薄唇轻轻抿起,她伸出手,对着远方挥了挥,便当是替当年的赵国之妖与圣人问好了。
少女将视线放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是星辰明亮之处。
西国中,大师姐与二师兄也眺望着那一幕的发生。
“若今后历史回眸,这会被当作第三次国之战的开端么?”大师姐问。
“若历史还能延续,那这将是崭新时代的开始。”二师兄坚定道。
古灵宗,幽冥古国。
鱼王跑到厨房里,偷吃了一条鱼,鱼里塞满了辣椒,它吃了一口便辣得跳了起来。
动静惊动了九幽,九幽来到门外,洋洋得意道:“哼,本殿下就是聪慧,知道你这笨猫又要偷吃,所以我提前一天就在鱼肚子里塞满了辣椒!”
鱼王很是生气,怒道:“那你自己怎么吃?!”
九幽一愣,发现好像自己也吃不了这么辣,当时光顾着提防偷吃的猫了,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鱼王看着她有些呆的面容,不忍直视,用爪子捂住了脸,摇头叹息地离去:“你这损人不利己的丫头,宁小龄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九幽不服气道:“我能能武,琴棋书画样样了解,哪像你,成天就知道睡大觉,人家白藏可比你可爱多了!”
鱼王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水,冲去了辣椒的味道,它看着九幽,道:“是啊,冥国自从换了个人治理,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起来了。”
九幽冷哼道:“总之有我一份功,我要把你偷吃鱼的丑态写下来,让其他猫引以为戒!”
鱼王看着黑裙繁复的少女,也不再说话了,它回味着舌尖的肉味,然后向着幽冥殿外走去了。
九幽快步跟了上去,道:“哎,你想去哪里呀?”
鱼王道:“出去走走。”
九幽看着它有些松垮的背影,焦虑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鱼王道:“本王犯不着与你一个小姑娘生气。”
九幽道:“谁是小姑娘啊,我都活了一千多岁了,真要比年纪,你怕是也比不过我!”
鱼王感受着舌尖上萦绕的鱼肉滋味,慨叹道:“我也活了一千多岁了,一只猫能活这么久,可真是努力啊。”
九幽忽然觉得,它今夜有点多愁善感。
鱼王走出大殿:“我出去走走,嗯只是走走,别惊扰冥君大人了。”
九幽轻轻哦了一声,她最笨,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那你路上小心点哦。”
“好。”鱼王答应。
九幽目送着它的远去。
冥君是幽冥古国的君主,不可离开冥国,但鱼王与九幽皆类似于神官天君,他们若是愿意,是可以通过黑暗之海的旧址,离开古国的。
鱼王悄悄地离开了古国。
它立在九幽殿外,立在横崖的铁索前,看着远处冲天而去的光束,失神良久。
人在暮年时总喜欢回看一生,它也一样。
这些年,它时常会梦见那条老鱼,梦见那条漂满死鱼的河流,妖怪们的身影早已被它斩灭,它亦早已越过了那条暴雨污浊的河,但它一生最刻骨铭心的岁月,却始终是留在那里的。
它从未真正走出过那条河流。
此刻没有暴雨,天空中星斗分明,幽月湖风平浪静。
它忽然想起了喻瑾。
于是它跑到木堂中,偷来了纸和笔,拟了一封信,叼在口中,去寻喻瑾住的屋子。
喻瑾当时住的屋子与宁小龄是挨着的。
鱼王跳到了窗户上,敲了敲窗。
不一会儿,窗户打开的,打开窗户的,是一张睡眼惺忪的陌生的脸。
“谁呀”
新入门的女弟子向着窗外张望,什么也没有看见。
“是听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