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半身碎裂的天藏匍匐在地上哀嚎,金属提炼锻造而成的碎甲满地散落,如堆积的沙,血液从它的体内流出,像是熔化的金。
在三千年前,象征金的星辰碎裂的那一刻起,它便与自己的母星失去了联系,注定无法返回巅峰了。
如今的它更是被杀过一次,纵使神心不死,但没有了母星的支撑与供给,再浩大的江流也终究会缓缓地走向枯竭。
鳞甲碎裂,断刀折尽,最后的审判之剑已噬火而来。
但那柄剑所指向的却并不是它。
天藏微微抬头,刹那间,绚烂的焰火在它的头顶炸开。
第九柄镇仙之剑是威力最大的一把。
它的爆炸原理比先前的八把更为复杂,也更为不可控。
橘红色的光瞬间充斥了整个神裂峡谷,最明亮的中央部分,两道环状的烟尘飞速扩散,接着,焰柱冲天而起,先前聚集的尘埃被瞬间冲散,更大冲击波爆发出来,那是毁天灭地的力量,不亚于五道修行者自爆式的一击,此间除了洛书楼,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幸免。
天藏也被波及,它被死死地摁在地上,背部的刀锋之鳞全部毁去,金属的身躯寸寸炸开,神血在高温中蒸发。
这场爆炸持续了许久。
爆炸之后,天空万里无云,星星和月亮前所未有的澄澈。
如水的星光下,绚烂的爆炸渐渐淡去了色彩。
毁尽山岩的爆炸里,龙母娘娘是唯一的欣赏者。
她身上的捆仙锁尽数碎开,失去了光泽,成了满地的废铜烂铁。
困囚她的禁制也被她一一地点破。
她走到了九楼的栏杆前,伸出了手,微微偏移了镇仙之剑的指向,然后用神火点燃了它。
星光下,她层层叠叠相互掩映的衣裙恢复了光泽,曳地之时好似一条海水,水下是珊瑚群,水中是星与月。
镇仙之剑化流火而去。
她收回了手指,指间所燃烧的幽红火焰随之淡去。
她欣赏了世间最绚丽的烟火,嘴角的笑意勾起,再难抹去,带着倾城之美。
爆炸结束之后,一个渺小的影从中跌了下来。
洛苍宿还活着。
他的身袍在爆炸的中央尽数毁尽,半麟之体到底是神灵所赐之躯,在这般强大的爆炸中依旧保持着大致的完整,只是若仔细看,那金色的身躯上,已是裂纹遍布的凄惨模样了。
先前意气风发,一切尽在掌控的洛书楼九楼主,身躯在空中无力地摇晃,像是风中之烛,几欲熄灭。
身躯的破损是毁灭般的,道心也一样。
他看着远处,遥立于洛书楼上的女子,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姬毓你你都是装的,你一直在演戏骗我?!”洛苍宿不敢置信道。
她看着他微笑道:“你说呢?”
洛苍宿盯着她,闪烁的麟体渐渐地流失着光泽,他语无伦次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强?我也怀疑过你是假的,但我探查过你无数遍你一点没有变啊,你明明没有变怎么怎么可能啊”
女子露出了微笑,她从洛书第九楼走下,紫气东来,在她足下凝成了道路。
她笑道:“要再多看看我吗?”
洛苍宿看着她熟悉的脸,百年未变。
“你究竟是谁?”他的半麟之体颤抖不安:“你不是姬毓,你到底是谁?”
女子微笑道:“我为什么不是姬毓?”
洛苍宿的心很乱,他同样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躲过我的探查?我已接近五道巅峰除非你拥有传说三境的力量,否则绝不可能躲过我的探查!”
女子的笑声银铃般洒在山谷里,听上去欢快如少女。
“因为我就是你所认识的姬毓呀。”女子笑了起来:“百年之前是我,如今还是我。”
洛苍宿怔怔地看着她,不解其意:“什么意思?你就是姬毓既然你是龙母,那你怎么可能这么强?你明明只有半步五道,更何况,你已经离开了彩眷仙宫!”
女子海水般的裙摆在夜风中摇晃,她笑道:“洛苍宿,你身为洛书楼楼主,究竟是真的愚蠢还是在和我装傻?”
洛苍宿一边暗自修复着半麟之体,一边如看一道无解之谜般盯着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女子道:“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我了。”
晴朗的夜空下,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
他当然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洛苍宿的身影凝滞在空中,他再次问起了那个令他困惑的问题:“那你到底是谁?”
“你既然不是龙母,数百年前就不是龙母那你到底是谁?”洛苍宿的声音近乎狂吼。
女子漫步在虚空里,星光在她眉间点缀着,却不显得幻美,反而像是滴入幽潭的水。
“我远不似洛楼主在中土这般赫赫有名,你或许都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女子淡淡地笑着,道:“我叫木灵瞳。”
“木灵瞳?”洛苍宿对这个名字隐有印象,却想不起她到底是谁,他盯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木灵瞳幽幽地笑道:“那我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幽冥道灵宗第二代宗主,木灵瞳,也是五百多年前那场天地浩劫中存活下来的人之一。
我的境界在当时并不算高,能活下来靠的全是侥幸,当时一位男子收留了我,他是我后来的道侣,名为玄池。我与他在中土定居,一起和幸存存活的修士重构这个破损的世界,当时冥君的遗址被炸毁,散开的幽冥之气灭了数座古城,我们合力创建了幽冥道灵宗,搬动山峰镇压散溢的幽冥之气,并以此作为修行的根基。”
“灾劫过去,万物新生,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岁月”
木灵瞳的目光从回忆中渐渐拉了回来。
“但最错误的决定,也是那个时候做下的。”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我根基尚浅,强修幽冥道灵宗功法,受到了冥君权柄的蛊惑,打开了冥府遗址的囚牢,放出了那些被囚禁的羽蛇。”
“玄池与我被围困在宗门的中央,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们与羽蛇血肉相杀过无数次,在生死中合力钻研出了一种剑法羁灾之剑。我们凭借着这种剑法,杀出了一条血路,得以逃出生天。从那以后,我们也开始了对羽蛇的报复”
木灵瞳似也不想多说这些,她看向了古灵宗的方向,说道:“玄池是幽冥道灵宗的第一代宗主,而我当时不过是个紫庭境七楼的修士,几年后,我借助幽冥之力飞速地攀升到了紫庭巅峰,但因为急功近利,在迈入五道时道心失守,再次中了冥君权柄的蛊惑。”
“冥君已经死去,但它的权柄还具有灵性,权柄想要寻找新的主人,带着它们走出幽深的暗牢。”
“我受到了诱惑,只身前往了冥府冥府的封印是我与玄池合力设下的,也只有我们可以打开。”
“我进入了冥府之中,几乎九死无生”木灵瞳揉着眉眼,似不愿回忆那段岁月:“总之,最后我活了下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终究得到了部分幽冥的权柄,令得冥将俯首。所以,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冥皇。”
“冥皇”洛苍宿听着她的故事,心渐渐地变冷。
木灵瞳继续道:“我历经千难万险爬出了冥府,得知玄池在冥府守了我整整一甲子,最后心灰意冷,去往了南州隐居,而我没有再去找他。神性占据了我的身体,抹去了我的情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冥君的权柄。”
“这该死的,破碎的权柄。”
“它在我身体里,想要吞噬我,占据我的意识。我想将其拔出,却又舍不得它的力量但侵蚀是永不停止的,长此以往,我早晚会沦为冥君权柄的傀儡。”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便是将我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外的权柄,先放置在一个容器里,等我足够强大了,再将其取出。于是我开始寻找那个容器。”
“很巧,当时我无意间得知了龙女的隐秘她将彩眷仙宫落在了无运之海边,她想要再次苏生,以龙母的名义在此建立一个国。”
“我设局杀死了她。炼化了她的身躯。”
木灵瞳言简意赅。
“这件事只有古灵宗那一代的宗主知道。”
“从此以后,坐镇彩眷仙宫的便是我,而非龙母娘娘。龙母的躯壳早已存放在了冥府里,她是我的容器,她将慢慢得到冥府的权柄,然后,我会将这颗天藏的神之心拼凑在龙母的身体里,让这对神祇时隔三千年,再次融为一体。”
木灵瞳说到这里,笑了起来:“顺便再告诉你一个隐秘,冥君与天藏并非不死不休的敌人,相反,它们曾经相互爱慕。呵,神祇之侣,真是难以想象啊这是我在那个混乱年代里,听到过的最有趣的传闻了。嗯我说得对吧?天藏大人。”
木灵瞳看向了奄奄一息的天藏。
天藏的意识早已残缺,听不懂她的话语。
木灵瞳觉得有些孤寂。
她再次望向了洛苍宿。
“当初与你相识时,我便已是木灵瞳了,所以你不可能识破我,因为在你的眼里,我从未改变过。之后你的修行之路我也在暗中指导帮助,背地里替你动用了无数的资源和力量,幸好,你也没有让我失望,爬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这是策划了数百年的阴谋。
今日终于要正是落幕了。
洛苍宿听完了她的话语,心如死灰,他惨然笑道:
“龙女的身躯,冥君的权柄,天藏的心你究竟要缝合出一个什么样的神啊”
木灵瞳道:“这不重要。不管是神还是怪物,最后都会是我的傀儡。”
她走到了洛苍宿的面前,淡淡道:“天藏之心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待我回宗之时,便是神降之日。”
第两百八十一章:晚辈陆嫁嫁
洛书楼里,李鹤与老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火种是什么?”李鹤问道。
老人摇头道:“我也没有办法解释。那只是石板上的一个符号,我曾经给裘自观看过,他和我的看法一样,那个符号意思不明,但象征的是新生和希望,所以我们将其译为火种。”
李鹤道:“那你怎么确定它与太初的第七神有关?”
老人说道:“痕迹。它的内壁上留存着独特的痕迹,那种痕迹独有的气息与我过去千年所发现的,不谋而合。”
李鹤沉思片刻,问道:“也就是说,火种是类似于胚胎一样的东西?第七神可以借助火种获得新生?”
老人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一点,如果说第七神的胚胎依旧留存于世,那么六神绝不会放过它的,它们连真正的第七神都能杀死,怎么可能放过它的胚胎。”
李鹤点头,觉得有理。
宁长久沉思片刻,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月亮与太阳呢?如果说所有与我们有关的主星都在这里留下了它的影,那么距离我们最近的,尚且完好的月与日,它们又代表了什么?”
宁长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思没由来地紧张了些。
他对于月亮并不了解,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上古时期确实有一个远古的太阳国,那个名为十目国的古老国度,如今的遗址就藏在自己的金乌之中。
老人叹息道:“你们的问题真多。”
李鹤笑道:“如今裘自观走了,放眼整个天下,哪还有比老先生您更懂星空的人?”
老人睁着他唯一残存的眼,透过山体的天井看向漆黑的夜幕。
“月亮的神……我不确定它是否存在,或许在第七神更早之前,它就已经被杀死了。”老人说着他的猜测:“至于太阳……太阳没有孕育出自己的神。”
宁长久心中一惊:“怎么可能?”
宁长久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抿唇不语,看着老人褶皱的笑脸,微微紧张。
老人看着他,笑了起来:“我的感觉果然没错,我确实在你身上,嗅到了一丝太阳的气息。”
“晚辈偶得机缘……”宁长久想要解释。
老人移开了视线,打断了他的话语,道:“太阳没有自己的神……因为任何神都没有办法在太阳里面生存,你若不相信我的话语,可以等夜晚过去,我将我的镜借给你,让你靠近些看看太阳,那是真正绝望的画面……哎,希望明天别是阴天。”
宁长久对于近观太阳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从老人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另一个细节,他也由此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您的意思是,那些神实际上是它们的星所孕育的,而非这颗星上的生灵得到权柄而成?”
“两者都有可能,但我更倾向于外来神灵的说法。”老人笑了笑,道:“若有机会,希望你可以见一见天藏、烛龙它们,它们之巨大,之强大与这颗星上的其余所有生灵都截然不同,而且任何稀有的古龙,它们都应有繁衍的后裔,但六神无法繁衍,它们的血肉、鳞片、利齿或许可以化作崭新的生命,但它们无法真真切切地繁衍……”
李鹤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