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来,便站定在门口笑吟吟地等着他。
沙启烈在逃,与沙启烈同党的多是浮屠三卫的死士,这些人善于伪装易容,隐藏在普通民众之中轻易不会被发现。经过昨夜之事,虽然尚未有实据,但沙启烈要谋求不轨之事已然十分明了,若有沙本人或其同党仍隐匿在城内就十分危险了。
于是,经过沈迟、周正和段庭三人连夜商商议之后,决定将整编沙洲府城的差役官员们为二十六个梯队,分片在全城张贴告示,并挨家挨户宣传,左邻右舍之间相护监督举报,若发现有陌生人藏匿城内立刻上报,城中若有人作乱,届时其左右邻居皆按同党论处。
庞立身上有伤便回到居处胡乱歇息了,小图则被拉去连夜监督进展,此时回来想必城内的布置已经完成,各项事情已经开始推进。
小图见到庞立也立即跳下马,将马交给段庭临时调派来的仆从,扶着庞立两人一起晃晃悠悠往房里去。
尽管是疲惫到了极点,小图一见到庞立也顿时有了精神气,直接跟着庞立进了房,随后掩上房门,自己拉了个凳子坐在庞立面前,显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
“立哥,你想过文公子昨晚做的事儿没有?”小图问道。
庞立眨眨眼,“你是指那女人的事吗?”
小图一愣,虽然自己问的不是这个,这也算是自己存疑的事情之一吧,就向庞立点点头。
“想来心里是恨的”。
庞立想了想,其实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想必那感觉很复杂,作为一个文非吾那样出身名门学问造诣和人品都很高的公子来说,被这样的女子欺骗,诬陷,到了最后,那女子甚至还要当众说出那番话,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文公子。
“这种事,换成谁都会觉得恶心,愤怒,丧气什么的吧。”庞立道。
小图略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想起那女子总让人不悦,他挥挥手,想要借这个动作摆脱那忽然笼罩在脑海里的女人的脸。
“所以,他是故意解开了小狼身上的绳子吗?”小图神色里闪烁着激动,探究还有一丝疑惑。
庞立也是怔了怔,随即又摇摇头道:
“不太好说,他的动机很值得怀疑。但从他开始和那个少年小狼说话开始,一切进展得都很自然,解开捆绑他手脚的绳子也很自然,整个过程并无异常,直到小狼忽然发难,以奇快的诡异手法杀了那女子,这才是最大的转折和变动。”
他们虽然常日里吊儿郎当,但毕竟在北司衙见过不少很特别的案犯,平日里见到一些事自然有直觉上的判断,难得的是他们两个人都有了这样的怀疑,都觉得昨夜是文公子有意纵容小狼攻击珈蓝。
借刀杀人嘛,尤其昨晚他还亲口承认了,小狼去杀人时他看到了,也猜到小狼要做什么了。这便是有过这样的前科了。
二人沉默一番,庞立摆摆手一笑,“总归那女人该死,文公子是无辜的,这件事尘埃落定,咱们就别去操这些闲心了。”
事后小狼曾在审讯的时候承认,他的母亲也是间接死于父亲所养的外室之手,那外室也曾是一名青楼女子,在他父亲身死之后掏空了留给兄妹俩的家财,因此他与妹妹才不得不流落街头,因此对青楼女子十分愤恨,昨夜正是因为这个才对珈蓝起了杀意。
小图待要说什么,庞立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门外一阵轻咳,旋即是驳驳的敲门声,庞立抬高声音问了句,“是谁啊?”
方才被小图掩上的门并未从里面上栓,门被推开,黄岐探头进来。
庞立和小图赶忙起身要迎,只听他摆手说道:
“昨夜与我一路过来的还有一个小兄弟名叫三羊,自从我们在城中分开,到现在还没有他的讯息,所以我现在出门去找找看。”
他顿了顿,眼底有些隐忧,“沈大人还在休息,等他醒过来就请二位代我转告,如果城中巡逻的官兵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人或者事,也给我传个信儿。”
二人连忙俯身应是,庞立还要问是否需要他们提供帮助,门前的人已经不见了,院子里也没看到踪迹。
小图抬头望了眼已然空荡荡的房顶叹口气道:
“这些人是天生不爱走门,就喜欢飞檐走壁吗?”
之后又闲话几句,着实熬不住整夜未睡的困意,便胡乱洗漱了倒头在床上和衣睡下,瞬间坠入黑甜梦乡。
被院子里的喊叫声惊醒之时,透进房内的日光已经十分灼热,看样子是午后时分了。从床上跳起来看向窗外,有两个官兵就站在沈迟房门外大声汇报着什么,看身上的素甲服色应是守城门的官兵,在他们面前,沈迟和周正严装肃立。
看到小图和庞立先后从房里走出来,沈迟目光一沉说道:“备马,我们出门。”
快马驱驰约莫大半个时辰,一行人停在城门外一处荒僻的城墙根下,那里已经站了十多个商贩打扮的人。
沈迟看着传信的两个官兵,其中一人会意低声说道:
“就是他们首先发现了异常,报给城门上的。这些人自称是南边来的,要到土奚律贩马。”
沈迟面色又沉了沉,跳下马直向那群人走去,还未走近,便有人转过头看向他们,最中间的高个年轻人看上去很是脸熟,沈迟与周正对视一眼,哈哈笑着快步迎上去。
那年轻人单膝跪地,身旁的几个汉子也随着他一起跪地,一群人气宇昂然。
“小将西南路军云追,见过沈大人、周大人。”
被沈迟、周正扶起见礼之后,云追一众人闪出一条通道,将身后一处冒着呛人黑烟的地方展示在人前,面色隐然愤懑。
“我们已经探查过,此处是被人挖出连接城内城外的一处通道,在城墙这里的出口只是一个小洞,只能容一人通过,平时这里荒僻少有人来,洞口外又有荒草遮蔽,所以没人发现。”云追说道。
他们见面后云追就开始讲解城墙内外的暗道,至于西南路军中的他们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地,他们的来意、任务则都没有提起,周正和沈迟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此时围墙下的洞口兀自往外冒着黑烟,一旦靠近些许便被呛得咳嗽流泪不止,附近的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沈迟皱了皱眉,这是人体燃烧的气味。
眼睛往洞里探视,果然透过黑烟能看到还没有被烧的一截小腿,上面裹着的衣服是锦缎面料质地不错。俯下身往洞中再仔细看,他才发现那截小腿被一只血淋淋的手仅仅抓住,那手的主人就倒在那截小腿后面,全身已然血肉模糊辨不清面目。
云追清了清喉咙嗓子有些喑哑,“后面的人是我西南路军中的,三羊。他可能是在昨夜尾随什么人进入此洞,在洞口处被人发现、围攻,最后被杀,他在死前引燃了一名对手的衣服,用燃烧的火光和烟雾作为信号向大家示警。”
他看向沈迟和周正,躬身施了一礼道:
“为了便于两位大人查看现场,在下不敢冒然将同袍尸身移出洞外,此事就全权交付两位大人做主了。”
沈迟和周正对视一眼之后,向身后的几名官兵吩咐道:
“清理洞口吧。”
夏季的荒郊野草疯长,绿色的小腿一般高的夏草铺成的绿毯,从官兵们清理的墙洞蔓延开,仿佛没有边际。此时若在空中俯瞰,应当能发现在距离他们四五里开外的草丛中有两个人形的凹陷,两个人匍匐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头顶还有野草闲花编成的草帽。
凭借草帽的掩护,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抬头,拨开遮挡视线的草叶往前看。
“呸”,他狠狠啐了口,转头向身边的同伴说道:
“回去吧,告诉那姓沙的,洞口被发现了。”
第238章 潜伏
云追的来意很快便被沈迟和周正知晓了。
他将两人引到一旁站定,一脸肃重地轻声说道:
“皇上有旨意带到,交代云追口述给两位大人。”
沈迟和周正闻言一惊,本能要下跪又被云追拦住,“皇上特命两位大人接旨时不必行礼。”但这句话却丝毫没有减弱二人面上的震惊,尤其是周正,眼睛里隐然已有泪花闪闪。
方才云追话里指的是“两位大人”,意思是皇上已经知道周正人在沙洲府了。周正一时百感交集,看来自己藏在书中的秘密已经被皇帝发现了。
“皇上旨意,任命周正为沙洲承宣布政使,即日上任,与沈迟一同办理沙启烈一案。”
云追说完,还自衣襟里掏出一个羊皮封,恭敬呈给周正。
“这是皇上给周大人的亲笔手书。”
虽然一众人还在城墙下的洞口处,身旁还摆放着洞中清理出的残肢,周正仍然急不可耐地打开羊皮封,颤颤巍巍地看起信来。
皇帝在信里说了自己发现《合浦珠还》书中书的过程,盛赞他的忠勇,又表达了皇帝的关心。周正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得很慢,当读到后面的一段话时,终于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这一下近旁站着的沈迟和云追都吓了一跳,连走近的忙着清理洞口搬抬尸体的官兵都有些手足无措。
“周大人怎么了?”众人赶忙问道。
周正摆摆手,又捞起袖子拭泪含笑说道:“是皇恩浩荡,自觉有愧。”
沈迟和云追知道他此时看的是皇帝的手书,想必里面写的内容让他感动了,又笑了笑重又将注意力放回城墙的洞口。
周正又将信看了两遍,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句话,一时又是满脸老泪纵横。
“昔日延县翠眉女一案误判,今日冤情已洗,朕已下旨命延县县令为翠眉建贞节牌坊传颂其功德,将冤情大白于天下,翠眉应得的田产悉数奉还族中,周卿可不必挂怀了。”
皇上懂得他的负疚,对翠眉的负疚,还替他弥补了这么多,周正吸吸鼻子,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小心翼翼将信收好藏在贴身的衣襟里。
三羊的尸体被从暗道出口抬出来,他全身致命刀伤都有七八处之多,让云追看得不由眼酸。
黄岐也收到庞立留的消息,催马一路疾驰过来,第一眼就见到浑身血痂的三羊,两腿一个趔趄,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云追走过去按按他肩膀没有说话,也就在这时,两人同时看到了三羊放在胸侧的一只手掌,手指扭曲成奇怪的模样,云追按在黄岐肩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旋即又恢复冷然神情,一句话都没说。
洞口已被清理好,以云追打头,沈迟、周正、黄岐依次跟随,众人在后,一起自城墙下的洞口钻进地下的暗道。
洞口处有些发黑,是今日燃烧和烟熏所致,其后紧接着便能看到洞壁四周和地面的尘土上还残留有许多刀痕和血迹,刀痕交错重叠,能看出当时三羊和对方打斗十分激烈。
身后有官兵点燃了火折子,众人再往里面去,通道也逐渐变得宽敞,能容两人并肩直立行走。仔细观察,能看到洞壁上的土色较新,大致推测出这是近两年新挖的暗道。再往里行了约莫两三里路,通道又逐渐收窄,众人沿着用土压成的台阶向上,很快便找到了洞口,那是一处废宅的地窖。
沈迟钻出洞口时忍不住回望,看了眼那用土压成的台阶,自顾自喃喃了句,“这条暗道看来是经常用啊。”
其实略微留点心,就能看出这个台阶的土色和硬度,和通道里面的内壁不同,能看出是经常被不同的人踩踏,留下带着各种杂质的脚印,踩踏的人越来越多,那台阶上的土也被踩的越来越硬了。
待出得地窖,更是发现这废弃的农舍里有个房间收拾得比较整洁,里面还有炉子、茶瓶、炊具和一些用过的粮食,旁边的一个木箱中还放着几件男子的衣服,胡子和假发,显然有人在这里临时停留或者变装的。
周正眼睛仍然有些红,说话声还是带着些哭过之后的鼻音。
“如果城中找不到沙启烈,八成人就是从这儿出去了。”
沈迟也立即点头称是,而云追和黄岐则对望了一眼。
随后便下令修补城墙洞口,用沙土回填暗道,又令人仔细巡查四围城墙,看是否还有其他暗道。
云追和黄岐请命出城收敛三羊的尸体,出了城便又找到那墙洞处。
此时已有官兵在城中买了棺木,将三羊的尸身收入棺中。二人托一名官兵守着棺木,转身便往洞口正前方直奔而去。
夕阳斜照之下,夏草葳蕤轻晃,从远处看,他们仿佛是在草尖上飞跑,棺木旁守着的年轻兵丁不由哇的一声惊叹出口。
两个迎着落日一直往前飞跑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在身后的兵丁眼里已经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很快,云追先落地,向落后一点的黄岐喊道:“看这里。”
脚下的地方丰茂的野草被齐根压倒在地,能明显看出是有两个人匍匐在此留下的痕迹。
黄岐蹲在那倒伏的野草上往回看,果然能透过摇曳的草叶看到城墙暗道处的情况。云追用手按了按被压倒贴地的草叶,在拨开草丛往另一个方向看,果然能见到松软黄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