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了。
最可怕的是,这个青枚常年贴身侍奉暖晴。
贴在墙外的阿小屏息,杀意弥漫。
从此处返回暖晴所住的小院,会经过一方莲塘,他从方才的观察判断,自己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应该可以一招制住青枚,之后立即击杀,尸身丢入池中是最干净的,不会吓到人,也做得很像意外。
哪怕阖府上下动用手段去找她,也要一段时间才有可能想到在院中的池塘深井中找,届时尸身已毁坏变形,死因也会被掩盖,他只需要杀人之后将详情禀报费先生和二爷,青枚之死就可以做成自杀。
至于翠漪,全交给费先生和二爷处理便好。
阿小望着不远处飞掠的黑影,蓄力往前疾奔。
斜刺里又出现一个身影拦在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二爷?”
“跟我来。”
同一片夜色之下,越过京都向北向西,千里之外是另一个故事。
一个男人支撑着身子半跪在地,头扭转在一旁,奋力往前探着,企图看得更清楚些。
这是石家铺村的家庙,供着石家铺历任祖先牌位的神龛之后,立着一尊威风凛凛的关二爷像。
而只有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知道一个不一样的秘密。
他们少年时代为了偷吃村里给祖先的供品,几个人合力在神龛供桌下挖了一个洞,方便偷了供品时候藏身。洞口很小,被关二爷像挡住了,十多年来,除了他们几个孩子,没有任何人知晓。
此时富力便藏身在洞中,透过供桌下墙壁上的一处裂缝往外看着。
家庙神龛外是一处足有五楹之地的大堂,专门供全村大祭拜时所用,此时堂中已经站满了男女老幼,虽然没有举火,漆黑的夜里仍是沸沸扬扬难掩喜悦之情。
富力在石家铺的三个发小正靠坐在供桌旁低声耳语,因为离得近,富力能清晰听到他们的话。
“这种大好事你俩可别跟富力那小子透底啊!”
“来来,发毒誓,谁要说出半个字就不得好死……”
“一人两吊大钱啊,啧啧,咱们村摊上这种好事……”
艰难跪伏在洞内的富力连连无声啐地,心痛心酸愤恨难平。
奶奶的,他们是祖坟冒烟了?竟然摊上这种好事。
幸好自己聪明,白日里就发觉他们几个神色不对,分明是有好处想独吞不带自己!
富力多了个心眼,偷偷跑到这里藏起来,想要到晚上溜出去,看看这三个家伙究竟瞒着他做什么,果然让他逮住了,竟然摊上这种好事。
富力心痒难耐,心里不住思量,自己能想个什么办法,跑出去说服他们拉着自己一起零钱。
外面几个家丁在堂上的青石地砖上铺开了一张硕大的布,又有人抬来了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
那是钱箱啊!
富力咕嘟咽了下口水,奶奶的,同人不同命!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点名,被点名的都被请到那张青布中央站着,村民们望着青布眼巴巴等着被叫到名字,还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调侃。
“我说方老爷,你放心吧,这种好事,都是全家老少全都来了!”
“你看我”,一个男人拉过身边奶孩子的婆娘,“我婆娘刚生娃不足月呢,都带来了。”
“你家这小崽子刚生出来也算啊?还不是个人呢,这也能零钱?”
站在青布一角的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抬手安抚,“乡民们别吵了,按照人丁数发的,只要是个活人,就有两吊钱啊!”
此起彼伏的点名应答声音里,议论声小了一点。
“你小子可真有福气,添丁就挣钱,这小崽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不少人纷纷说着,口气里艳羡之极。
供桌旁富力的一个发小低声叹口气,“我那老子要是年前不发病,扛到现在也能领两吊钱啊!”
“你小子就算了,没那富贵命哈哈哈!”
家庙堂前一时间热闹喧天,一应一答之中,青布上挤着的人越来越多。
富力抬起一只手捶胸,怎么能想个办法也站上去?
“齐活了!”
一个大汉尖亮的嗓子高喊一声,家庙前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还上了两道栓。
富力一愣,为什么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乡民们乖乖聚集在青布上唠叨着,不用关门快开始吧等等。
富力的眼前黑影幢幢,那个方老爷家的伙计们将青布在四周围住,最近的一排几个人背对着富力,将手身在后腰。
不对!
富力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也有一个中年男人沉声喝道:
“动手!”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夜空里想起凄惨尖利的嚎叫。
即便夜色如浓墨,富力仍然能看到红色的血在青布上流淌蔓延。
企图往外跑的人都被围堵在四周的人立时杀死,他们手中的刀只一下便能将一个活人切断。
富力的一个发小被削断脖颈和半个肩膀,他落下的脑袋看着神龛和供桌,仿佛能看到富力藏在里面。
富力将手臂放在口里死死咬住不出声,此时发出一点声音便会被这些魔鬼屠杀,如同那个发小一样,未来得及闭上眼睛便没了性命。
带着未足月妻儿的男人将婆娘护在身后喊道,“跟他们拼了啊,杀死一个赚一个!”
几个年轻人一起嚎叫着扑向眼前提着刀的人,有一个被刀砍在肩上,就势扑到那杀手身上撕咬下他的耳朵鼻子,杀手跌倒在地惨叫呼痛,撕咬他的年轻人被涌过来的人乱刀砍下,滚落在一旁的半个头颅上,牙齿仍然死死咬着半只耳朵。
几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的反抗不过在一瞬,青布上活人的声息已经消散,一只妇人的手臂仍然仅仅环着一个婴儿,它刚刚发出半生啼哭便被一人用脚踩住,小猫一样的身体蜷缩抖动片刻便没了生气。
第139章 朝会
这一日大朝会上,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再次弹劾北司衙指挥使赵思齐贪贿、渎职、徇私枉法等十大罪状,希望皇帝将已经告老回乡的赵思齐治罪,以整肃朝纲。
周正当庭陈词,慷慨激愤,涕泗横流,最后更是说出“法纪不明不惜死谏”的狂言,感其情状,多名官员出列跪地附议。
谁知金殿中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在众臣哭诉请奏之时纹丝未动看不出情绪,之后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周老大人辛苦了!”
在百官愕然之下宣布退朝,在护卫仪仗拥促之下离去。
散朝的路上,官员们三三两两结队而行,口里的议论声也是或高或低。
“周老大人傲骨铮铮,吾辈为官当如是。”
几个年轻官员挥着拳头,长袖舞动间,一派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
有些年老的官员路过他们身畔时微微侧目,避着人群低声絮絮。
“这周正最会鼓动人心啊,瞧瞧这些年轻人!”
“周老爷子恐怕是无心的,他自来克己奉公,遇到什么不平之事,都会不惜此身一查到底的。”
“皇上刚登基那会儿,朝廷乱哄哄的,要是周大人在也能帮皇上分忧不是?可惜那时不凑巧他病了。”
林世蕃在朝臣散去之后才起身,望着仍然倔强跪在殿上的黑瘦老头,几个官员围在他身边劝他起身,老头巍然不动充耳不闻。
默默静立片刻,林世蕃转身走出皇极殿。
林家的管事此时在宫门外,懒洋洋地靠着马车与身旁伙计闲侃,瞥见自家老爷出了宫门面上有些意外,急忙带人迎上去,扶着林世蕃上了马车。
大管事在林家很受老爷器重,不比常人,但他仍然坐在马车前低声道歉。
“没想到老爷这么快就出来了。”
原本林世蕃交代,朝会结束后他要单独请奏皇帝,希望皇帝能允准将宜秋送回西南路军中去。
不过皇帝不允准也没关系,他有办法让皇帝不得不允准。
林世蕃话中仿佛带着几分笑意:“也是不巧,周正要见皇上,我之后再找机会。”
大管事果然也笑了,周正啊。
这位老爷子要想说服皇帝做点什么,那是会以命相争的,朝廷上下都知道。
“难怪,小人候在这里,听到散朝下来的大人们十个里八个都在谈周正弹劾赵思齐的事。”大管事道。
北司衙本是独立听命于皇帝的,其重要的使命之一便是暗查谋反谋逆,且行事独立于凤阁和六部,与朝武众官本就联系不多。
前番赵思齐已经自请致仕退出朝堂,今日周正此举不过是痛打落水狗,官员附议得罪人的风险极小,反而有助于博得直谏的美名。
这些东西都是大家乐见也是乐于讨论的,看人倒霉,羡人扬名,都算是乐事。
马车内林世蕃不再说话,打了个哈欠,大管事示意车夫将车速放缓减少颠簸,便于老爷在车内歇息。
大管事自己在车前跳下,接过小厮手里的马骑上去,与马车随行。
只在此时车内的林世蕃低低说了句什么,像是呓语,车夫扭头看看大管事,见他对自己摇摇头,便不再理会,只专心赶车。
大管事垂目,他听到了,老爷方才说,“周正有些急了。”
他急什么?大约是急着被皇帝认可吧。
厉氏之乱发生前,周正染病被先帝允准在家休养,一养就是快两年。
厉重威谋逆,新帝登基,他都在家养病,至于是不是仍然有病,大约只有周正自己清楚了。
不过,令人玩味的一点是,使团与土奚律议定重启互市之后,周正老爷子几乎是挟雷霆之势返回到朝堂上,瞅准时机出手弹劾赵思齐,虽然仍不失诤臣风骨,但落在林世蕃这些一路带着新帝从血海阴谋中走出来的人眼里,终归有些投机取巧了。
此时站在御书房内等候皇帝接见的周正并不在意这些,他的弹劾奏折一出,眼中便只有这一件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宦海仕途四十年历练,他只凭这一记杀招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得以像今日一样坦坦荡荡站在天子眼前。
皇帝已经换了常服,自另一扇门进入御书房内。透过书架的间隙看到那站立着的黑瘦老头,鸡皮鹤发之年的人,脊背笔直峭立如峰,自己对这样的风骨也是啧啧两声赞叹。
但是这些老头子们真是,赵思齐不是不处置,只是事情尚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有更加公允的结论。
但这倔老头却在大朝会上步步紧逼,当皇帝的也很为难好不好?
一面要关注推进北司衙的事,一面要呵护他身为直谏忠臣的体面,当皇帝也很为难啊。
直臣这一点真的不好,要弹劾什么从来不会跟皇帝商量或留心刺探皇帝口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上纲上线,皇帝要是驳回了就落了不纳谏的把柄,搞不好还伤了一众臣子的心。
唉,好难。
皇帝仍然笑吟吟地穿过书架走到书案前,搀扶着下跪行礼的周正起身,连连道“老大人辛苦了!”
核查北司衙赵思齐之罪,还需要深入细查突伦谍报网的问题,但这件事不能随意让人知道。皇帝此时正在心里略微盘算,怎么措辞能够先稳住周正,同时又不会有秘密泄露的风险。
不过是在皇帝沉吟之间,周正已经先开口了:
“皇上,是老臣莽撞了,对赵思齐治罪之事,方才老臣在大朝会上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这几日谋划的事情多,昨夜也未休息好,此时略微有些晕眩。
周正已经跪下,俯身在地,言辞恳切,“请皇上治老臣莽撞不查之罪。”
皇帝心念急转,快速在脑中理了一下北司衙谍报网之事被泄露的可能性,周正的为人或可相信,但是他身边的人就不好说了。
虽然心内思绪纷杂,皇帝口中只道:
“老大人这是……”
皇帝这么反应很正常,方才周正金殿上步步相逼,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谁都难免生疑。
“老臣……”周正面上有些羞赧。
“其实是方才在等候皇上之时,想到皇上在朝会上说的话,心中猜测了一下,以之前皇上对老臣之信重,此次不纳谏一定是有其他考虑。”
只是自己的猜测吗?皇帝对这个回答也有些意外。
“老大人的猜测不错,确实有些其他考虑,目前刑部在主理的一个案子可能牵涉到北司衙的高层,所以在对赵思齐的治罪定罪上,朕觉得可以暂缓做决定。”
张运是张奎之子,与乌香走私一案有关,这件事不算是秘密,虽然目前没有找到与赵思齐有关的证据,但谨慎处理也是应当的。
此时门外一阵响动,有老者的声音传来,似乎正在和守在外面的内监争吵。
皇帝已经听出来人是谁,面上一阵恼怒,长眉一挑对外喊道:
“让他进来!”
语气颇有些不耐。
门外一阵轻响过后,踅进来一个人,刚推开门便伸长了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