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杨队领着鼻青脸肿的老辛回來了二话沒说直接就去了值班室
我分完了饭推着饭车经过值班室的时候听见杨队正在里面大声地训斥老辛
老鹞子倚在值班室对门朝我招了招手我过去问道:“姚哥什么事儿”
老鹞子神秘兮兮地附在我的耳边说:“老辛这把算是完蛋了这个膘子跟杨队吵起來了说杨队卸磨杀驴不守信用什么的我估计杨队不能善饶了他你想想犯人跟政府对着干还能有好处吗完了这个人彻底牺牲了”
“不会吧老辛那么大的脑子……”我确实有点儿不太相信老辛会跟杨队吵起來
“他这是憋不住了我还不知道他一口喝不着个豆子就沉不住气”
“哦可能是上次沒给他减刑的缘故吧”
“我估计也是听说侯发章点他这个‘眼药’点得不小呢”
“这个小人……他点了老辛什么事儿”
“不好说”老鹞子面相暧昧地笑了笑“你知道车床组有个外号叫郭大姐的吗”
我明白了老辛跟老妖是一个师傅教出來的前一阵我就看见老辛经常躺在郭大姐的被窝里你挠我一把我戳你一下的原來这两个家伙是在调情呢哈这个有点儿意思我挥了挥手:“沒什么呀这叫旱路行船嘛打劳改憋出來的毛病……哈这事儿其实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老郭愿意让老辛搞他又不是强奸再说留着个破腚眼儿干什么闲着也是拉屎”
老鹞子正色道:“拉屎谁管你你就是把腚眼儿拉出來也沒人管可你要是拿來让人戳就犯了劳改队的大忌啦这种事情比咱们喝个小酒儿可严重多了……回去早点儿睡觉吧半夜起來替换替换我杨队让咱们把老辛看好了别让他乱心思”
“明早儿我还要打饭呢杨队不会让别人看着他”我试探他道
“你真膘人家杨队那不是信任你嘛兴许别人他还不放心呢”
“杨队对我有那么好嘛”我胡乱笑了笑“那好我就当一把值班的”
“听说你跟蝴蝶接上头了”老鹞子表情怪异地瞪着我问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來了”我有些反感:关你什么事儿
“沒什么”老鹞子笑得有些无奈“你是越來越有出息了看來以后我真的要跟着你混了”
话音刚落值班室的门就被摔开了老辛脸色煞白“呼”地抢了出來
老鹞子连忙过去拦他:“辛哥你这是上哪儿”
老辛一把打开老鹞子三两步奔了墙角面朝墙笔直地站好了
杨队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老鹞子凑过去说:“对于老辛这种屡教不改的反改造分子坚决不能心慈手软……”
杨队皱皱眉头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顺势把我往前一拉:“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打饭了值班姚光明以后你听胡四的安排他以后就是你们值班室的组长了不管现在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想法首要的任务是看好了辛明春别让他再出什么事情”
沒等我说话杨队转身就走:“出了事情你们谁也跑不了”
关门的时候老鹞子把钥匙递给我一脸哀怨:“呵呵老四你猛”
我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还是你拿着吧我还是听你的说别的沒用”
老鹞子讪笑着收回了钥匙:“得回去收拾收拾铺盖搬值班室來住我把床倒给你我住你上铺”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行我搬过來你该住哪儿还住哪儿我睡上铺”
老鹞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说起话來像哭:“行啊随便你吧”
回到我的房间简单跟宫小雷说了一下刚才的事情我就沒精打采地蹲在了地下
宫小雷边帮我卷铺盖边嘱咐我:“四哥去了值班室千万注意老鹞子这小子吃人不吐骨头呢”
现在我已经不害怕他了前几天我跟蝴蝶谈起过老鹞子的事情蝴蝶说别怕他有机会我去见见他我倒要看看他长了几个脑袋我估计要是蝴蝶來见了他他当场就晕了哪敢有继续“掂对”我的想法蝴蝶可不是小广跟他玩阴的不好使人家不接你的招儿直接“砸货”呀可是从今往后我就要整天跟他在一起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胡乱应道:“他愿意吃就吃吧我也沒什么肉他吃你好好的拉你的水吧以后有机会我跟杨队说说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值班室里來跟我做个伴儿”
宫小雷急了连连摇手:“千万别值班得罪人我还是拉我的水”
我抱着铺盖用脚后跟磕开门笑道:“想我了就去值班室找我这不算串号我说了算”
宫小雷帮我拉开了门:“四哥你说我干打饭这个活儿怎么样”
“行啊有机会我找杨队说说看这事儿你先不要声张到时候看我的”
我把这话刚说完身后就有人接上了:“你替政府安排人事啊”
我回头一看老鹞子领着一个人正往屋里挤我让了让问道:“姚哥干什么这是”
老鹞子把那个人往屋里一推笑道:“这位操闺女的大哥接了你的活儿啦”
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老金头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呢目光**令人胆寒
出來老辛在喊我:“老四哥求你点事儿你能不能去我屋里把我的笔记本拿來我要写点儿东西”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转身去了车床组从褥子底下拿出老辛的笔记本回來递给了他
老辛把笔记本掖进怀里冲我一点头:“让老鹞子过來一下”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啰嗦了一句:“辛哥给你找支钢笔”
老辛猛地把眼一瞪:“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快去”
我转身走了妈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沒有笔你写个屁啊
喊完老鹞子在屋里闷头喝了一阵茶水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我看见老鹞子和老辛低声在争辩着什么老辛显得很激动两只手挥舞得像在跳孔雀舞老鹞子不停地扒拉老辛挥舞在半空中的胳膊涨得一张鹰脸犹如猴子屁股……隐约地我听见老辛在不住地重复三个字“豁出去了豁出去了”趁他们沒注意我“嗖嗖”地撒完尿迅速回了值班室
半夜我正在梦里吃着老母亲做的大肉包子老鹞子推醒了我:“不好意思老辛快要坚持不住了我想让他回來躺会儿别把他折腾出毛病來咱们不好交代这事儿让政府知道了容易受批评你是不是先回宫小雷那屋去睡一会儿让大虎在外面值班我在屋里看着他就行”
好嘛我这个组长是个空架子什么事情还得听他的让他躺大虎床上不就行了嘛为什么还非得让我出去我感觉他们俩似乎要办什么事情一时又不好打听怏怏地爬起來揉着眼皮嘟囔道:“姚哥不行你先睡会儿我看着他”
老鹞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用了我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等我犯困了就去叫你”
站在门口我冲还在笔直地站着的老辛说:“你去值班室躺会儿吧我给你倒出床位來了”
老辛很客气地回答:“谢谢兄弟我再站会儿呵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啊”
看样子老辛的心情很轻松……俩膘子这是又联合起來了啊我闷闷地想
回到宫小雷那屋宫小雷正跟老金在闲聊见我进來招呼一声问:“你怎么还不睡觉”我说想你了过來看看你
宫小雷“操”了一声笑道:“你会想我整天跟大哥们玩儿”
我故作不解:“谁是大哥”
“蝴蝶和小杰呀算了说多了怕你不高兴下午我拉水的时候碰见林志扬了这小子跟死了沒埋似的走路都打着晃”
“我知道了那是因为蝴蝶去他们值班室坐了一会儿把他吓破胆了呵呵”
“我听说了活该这种**就应该有个人來攥着不然他能把裤裆顶裂了”
“我问过蝴蝶了他们之间其实沒有什么林志扬太胆小了……”
“不是林志扬胆小是蝴蝶沒跟你说实话”
“也许是吧这事儿咱不好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冤仇”
“不关咱们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吧睡觉”
“我估计林志扬的好日子到头了……”宫小雷打个哈欠躺下了
一会儿工夫宫小雷就睡成了死猪我挨着老金躺下侧脸看了看他老金脸上的皱纹像一张提起來的渔网见我躺下他侧过身子拎起一件发了白的劳改裤子眯着眼下力猛缝裤子屁股转眼被他缝成了打靶用的靶子模样很是滑稽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忙着”
老金傻笑着抬了抬眼皮埋下头去继续缝:“嘿胡师傅睡不着啊瞎忙活忙活”
“老金你行啊來了这么几天就干上好活儿啦”我睡不着了索性坐起來跟他唠“我他妈削尖了脑袋才找了这么个好活儿你倒好一下子就给我抢去了”
听了这话老金把手停下脸上的肌肉全堆到腮帮子上去了:“胡师傅真能笑话我还不是政府照顾我嘛”
这个混蛋可真够下作的我怏怏地说:“你不‘钻挤’(献媚讨好)政府照顾你个屁啊说说你是怎么‘舔摸’(讨好)杨队的”
老金仿佛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当中笑嘻嘻地说:“其实也沒什么我就是经常给杨队写写思想汇报什么的这个事儿咱懂门儿我在村里是干会计的呢能不知道这个我吧我就是这些日子经常往队部里跑给政府打打水啦抹抹桌子捶捶背啦……嘿嘿嘿政府都挺喜欢我的说我人老实能干活儿身体也好脑子也灵光腿脚也利落……政府真是好政府啊对待咱们这些犯了罪的人跟阶级兄弟一个模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老家伙居然动了感情从两条蚯蚓般的眼缝里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这些泪水被灯光一照像一溜闪光的尿
老金在那边喋喋不休我在这边就犯上了嘀咕这个老家伙不会把我曾经“帮助”过他的事情跟杨队汇报了吧万一他惹不起老鹞子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我该怎么办尽管杨队现在还沒对我怎么样但是将就杨队那个性格不会是想把事情都攒到一块儿來收拾我吧想到这里我打断了老金:“金大哥你还记得你刚來那天的事儿吧”
“怎么不记得你是个好人你沒打我”老金擦一把眼泪丢下手里的裤子一下子激动起來“那个姓姚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跟杨队都说了我说总有一天我要去医院拍片子告他个伤害罪妈妈的欺负老实人”
哈哈法盲一个这时候才想起來鉴定伤势证据早就沒啦
我沒有反驳他隐隐觉得杨队突然撤了老鹞子的值班组长与老金和林武给他点的“眼药”有很大的关系
我沒有说话叹口气直接躺下了
老金念道一声“政府就是咱的娘”一闭眼瞎子似的抓起了裤子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大虎在走廊上拼命地拖地板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我无力地倚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回忆走过的岁月头痛欲裂
回想一年多的经历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耻辱与艰涩提前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