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蝴蝶“拿造型”
因为日子相对平静了许多感觉这个夏天过得特别快我们中队又走了不少人有到期释放的有提前释放的还有保外就医的最过瘾的是一个伙计改判了直接走了弄得我的心里痒得厉害总是觉得自己也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过了十月份天气逐渐凉爽起來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大虎因为要走了整天哼哼着小曲卖力地擦走廊把走廊擦得犹如溜冰场老鹞子似乎神经得不轻经常躺在值班室里念叨他的妈妈搞得眼睛像个兔子老辛沒有了以前的干劲一收工回來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惹得一屋子人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被他臭骂一顿除了老鹞子沒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老鹞子心里想什么沒有人知道我猜想老鹞子是在寻找机会取而代之呢
接见了几次老是沒有什么太令人激动的消息大哥总是劝我不要着急安心改造希望还是有的完了总是这么一句话:我在外面忙你在里面也得忙继续写申诉我答应着心里难免不接受:我写的申诉材料还少啊再写我就要变成作家了我总不能胡乱编造吧林武的工具箱留给他的徒弟了我也不能进去写申诉了一般我会蹲在林武的床子边跟林武的徒弟说说林武的一些往事他徒弟总要唠叨几句林武的蛮横我就苦笑着对他说在这个群狼密集的地方你师傅那样的人算是个好人了然后瞪着空洞的眼睛怀念跟林武在一起的时光偶尔会“嘿嘿”地傻笑两声
有一阵子我习惯于一个人躺在黑暗处享受孤独我似乎参透了做人的道理想到深处不时有悲哀如潮水一般扑面而來我幻想着自己由蛆虫变成了苍蝇舞动有力的翅膀飞翔在无际的天空上苍蝇的翅膀不如蝴蝶的大也不如蝴蝶的美丽可是苍蝇的耐力比蝴蝶好它可以不间断地飞越白天飞越黑夜粪便上可以停留鲜花上也可以停留只要是能够维持生命的地方它都可以顽强地生存下去……
想到蝴蝶我便会联想到那个叫杨远的人偶尔遇见双目无神如肛门的林志扬我总是要拿他开心一下:“扬哥我听说蝴蝶这几天好像就要來了”
林志扬的身子一定会硬那么一秒钟似乎是遭了电击:“哦來了好來了好啊……”过一会儿他便会反应过來作势要打我“**又拿我开涮是吧”
他似乎知道董启祥给我來信的事情好长时间不來找我了见了我总是若有所思地笑
那天刚吃过中午饭老范笑眯眯地告诉我:“队上分了几个人來里面好像有那个叫蝴蝶的”
我的心一紧:“他们在哪里”
老范说:“上午下队的刚吃了饭这阵子集中在队部门口听训话呢”
我支好饭车随他走到了车间大门口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大队部门口蹲着一溜人我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前面的小杰一年多沒见这小子又壮实了许多蹲在那里跟一条藏獒似的我努力搜寻着蝴蝶可老是对不上号我不知道蝴蝶长什么样子在我的印象当中他应该有林武那样的体格老鹞子那样的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帮人就散了我看见小杰在跟一个长相清秀的人说话那个人个头儿不高身体倒是挺结实的腰板挺得像一棵树这个人不会就是蝴蝶吧我记得小杰跟我说过蝴蝶的胸脯上文着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我想转到前面去看看他的胸脯一想林武对我说过的关于“拿造型”的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挪到大门后面继续看他们
小杰跟那个人说了几句话摆摆手甩开大步往车间里走去
二中队的积委会主任大澜高声跟他打招呼他站住了跟大澜嘻嘻哈哈地推搡起來
刚才跟小杰说话的那个人似乎有什么心事别人跟他说话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然后独自一个人点了一根烟倚到墙边看天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难道这个人就是蝴蝶沒什么可怕的嘛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长相也不像是个混社会的倒像是个在商场里站柜台的售货员……这就上去跟他打招呼
正犹豫着我看见那个人猛地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甩着手往花坛那边走我这才觉察到这是个很有力度的家伙他走起路來很阳刚肩膀往两边阔着下身平稳上身一晃一晃的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花坛那边有不少人在闲聊那个人走过去摸着正在高谈阔论的宋文波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扳过來冲他淡淡地笑我清晰地听见宋文波喊了一声:“蝴蝶”好家伙我的眼力不错这个人还真的就是蝴蝶
蝴蝶拉着宋文波往旁边走了几步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隔得远我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宋文波的脑袋陀螺似的乱转转到我这里猛地停住了
蝴蝶也把脑袋转向了我稍微一顿拍拍宋文波的肩膀稳稳地向我走來
看样子他知道了站在门口的人是我他想过來跟我打招呼來不及多想我一挺胸脯高声叫道:“哪个**操的叫杨远”喊完了这一声心里不住地扑腾起來:不对呀这造型拿得也太猛了点儿吧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蝴蝶愣了一下老远冲我伸出了手:“哈哈是四哥吧”
这声四哥喊得我心里异常踏实:好啊到底是社会大哥你瞧人家这风度心一踏实腰板也跟着硬朗起來继续玩造型我沒有跟他握手把手里的烟头嗖的弹向远处脑袋一歪:“跟我來”
蝴蝶笑了笑跟在我的后面进了车间他的笑声很沉稳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一下子矮了大半截
我推开门后的一间小仓库冲里面的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一下我跟兄弟谈点儿要紧的事情”
宫小雷他们在里面喝茶我一眼就看见了青面兽一时计上心來:“钟哥也在这里”
大家蜂拥往外走青面兽不走瞪着站在门口的蝴蝶直摸脑袋:“面熟面熟这伙计是谁呀……”
我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回头招呼蝴蝶:“兄弟进來”
蝴蝶跟了进來第一句话就是“祥哥让我过來找你”
我矜持地一笑:“我知道祥哥还好吗”
蝴蝶似乎极力想要表达他跟董启祥的关系我沒跟他啰嗦单刀直入:“判决书带來了吗”
蝴蝶看样子也是个痛快人立马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判决书》:“一直带在身上”
我简单瞄了几眼一下子就看出了毛病:这家伙比我判得还冤后面指控的他抢劫的事情连个受害人都沒有他似乎是被人陷害了
我故意不表态讪讪地笑
蝴蝶急了:“我听祥哥说这阵子四哥正在研究法律你给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毛病”
我收起《判决书》淡然一笑:“把这个交给我好了我帮你申诉”话锋一转“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蝴蝶好像已经认出了青面兽故意跟我兜圈子:“哪个不认识”
看來灯不点不亮哥哥我需要你先砸青面兽这小子一把呢我可不能跟你兜圈子我笑道:“青面兽小广的人啊”
蝴蝶暧昧地笑了:“哦想起來了很猛的一位大哥呵四哥还认识小广”
这家伙城府很深几句话就显露了混社会的本性不管了先见识见识你的魄力再说
我矜持地笑了笑一收笑容來了个欲擒故纵:“是啊认识不错的一个伙计跟董启祥的关系也不错”
蝴蝶微微笑了一声:“他也在这里呆过”
看得出來蝴蝶对小广的情况很感兴趣我故意“抻”他:“呆过去年刚走的”
蝴蝶欠了欠身子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继续忽悠:“青面兽是小广的兄弟啊……呵呵小广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
蝴蝶一直微笑着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提了”
看着他的表情我感觉自己的目的基本达到了笑笑说:“那就不提了好好干申诉的事情有我”
蝴蝶站起來抱了我一把:“四哥我沒有什么文化这事儿全靠你了”
我信心十足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四哥别的不行法律方面的事情难不倒我你分在几中队”
蝴蝶说分在二中队我在心里笑了:好嘛这真是冤家路窄林志扬也在二中队呢
“刚才我看见小杰了他跟你分在一起”沉默片刻我开口问道
“是啊他也分在二中队四哥也认识他”
“认识我们是一天去的入监队不过后來人家混好了打水”
“他一直在入监队打水呢干了将近一年前几天跟人打架强制下队了”
“他那是玩脑子呢他愿意下队这话他曾经对我说过”
“小杰是个不错的伙计四哥有什么难处尽管來找我们”
我有什么难处能直接告诉你吗那我在你的眼里成什么了我笑了笑沒有接茬儿
简单跟他聊了几句关于董启祥的话題我回饭车拿了一罐头瓶猪大油递给他嘱咐他保重自己转身走了出來
小杰正站在过道跟几个新來的犯人说话一转头看见了我猛一挥手:“哈哈胡四”
我走过去跟他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了几句让站在旁边的老范去我的橱子拿了几盒烟给他推着饭车走了
回监舍的路上下起了小雨小雨淋在身上让我感觉十分清爽
回到监舍我拿着蝴蝶的《判决书》好一阵研究对照抢劫罪的条款一一作了记录等我把漏洞简单整理在一张纸上的时候晚饭时间到了匆匆打上饭我推着饭车往车间里跑路上小雨变成了大雨不一会儿就把我淋成了落汤鸡刚跑到车间门口我就看见蝴蝶跟大澜站在一起脸冲着墙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这家伙怎么刚下队就吃上这一口了我把饭车推到雨淋不着的地方迎着他走了过去
蝴蝶的脸朝天扬着嘴巴“吧嗒吧嗒”地在接雨样子很狼狈
我站在他的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怎么了这是”
蝴蝶打个激灵回过神來冲大澜努了努嘴:“沒什么跟这位哥们儿闹了点儿误会”
我问大澜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大澜的话把我笑得不轻大澜说他跟小杰开玩笑开恼了小杰拿马扎打他蝴蝶不分青红皂白上來就打连拉架的青面兽都打了
哈哈我几乎笑出了声蝴蝶这是故意的估计现在青面兽要改红面兽了这么快就达到我的要求了心里一下子把蝴蝶佩服了个五体投地这才是真正混社会的呢一下队就竖起杆子來了
我对大澜打个哈哈道:“澜哥这么威风的人也有人戳弄不要命了嘛”
大澜看蝴蝶的眼色心有余悸:“你问蝴蝶他说这是误会”
我冲蝴蝶亮了亮牙齿:“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叫蝴蝶你怎么连人家老钟都打了呢”
蝴蝶似乎不愿意提这事儿了一晃脑袋:“这小子跟我装逼”
我转头來找小杰:“小杰呢打了人怎么也沒來面壁”
大澜抱着缠满绷带的头偷眼瞄了蝴蝶一下轻声说:“严管了刚走”
严管了看來这次架打得肯定很厉害我知道小杰的脾气不把他惹极了他一般不会出手那么重不对呀看大澜的伤势不算很严重嘛我忽然有些明白蝴蝶和小杰这两个家伙肯定提前预谋过这是想先來个“亮相”呢让大家都知道他们不是好惹的然后再通过种种手段让自己的劳改生活变得舒坦起來……牛啊这才是真正的劳改油子呢我心里一下子敞亮起來:好啊蝴蝶混好了对我有好处我是他的哥们儿嘛将來一定沾光我问大澜青面兽伤得怎么样大澜说去医务室了
我有些不放心走过去问蝴蝶:“你不会把人打出毛病來吧”
蝴蝶微微一笑:“人不是虫子一脚踩不死的”
“也是也是”他不喜欢提这事儿我也不啰嗦了拿出我写的材料递给了他“你先看看”
“这么快啊”蝴蝶的眼珠子一下子亮了起來“真沒想到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这份材料不太全面以后我再帮你写份详细的”
蝴蝶顾不上跟我说话了也不管有沒有队长看见一步冲到房檐下打开了那张纸
我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见蝴蝶的身子剧烈抖动起來我以为他在哭上前摇他的肩膀:“别激动”
蝴蝶猛一回头大嘴咧成了张开口的蛤蜊:“四哥你真是个人精啊你写的太对啦”
我捏捏他的胳膊示意他稳住小声说:“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可是违反纪律的”
蝴蝶张了张嘴回头冲大澜一笑:“四哥写情书有一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