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起先面壁了一天所以再面了四天就结束了这几天反而过得很快我觉得这是因为沒有干活的缘故面壁好像也是一种消遣
这几天我忽然明白了许多道理最深刻的是我认识到危难紧要关头就是铰开灵魂底裤的一把剪刀这把剪刀就荡悠在你的两腿之间随时准备取你的命根想想几个月來的遭遇我更加相信了这样一句话:人自己不可怜自己沒有人会可怜你
可能是因为年轻火力壮的原因沒怎么吃药我的感冒就好了
这期间杨队一直沒有露面估计是在筹备新中队的工作
回车间干了几天活儿我的心里又惦记上了申诉的事情编个理由躲在林武的工具箱里沒命地写申诉直到把脑子能想起來的法律词语用了个遍方才爬出來人不人鬼不鬼就像诈尸一样这样胡讼棍这个外号被人喊得就更频繁了
又是一个月底大哥和姐姐來了看起來家里沒发生什么事情大哥开朗得很不停地跟我讲外面发生的新鲜事儿有一次他告诉我我们家的附近新开了一个很大的市场沒有事情做的待业青年们都去那里做起了小买卖我一个同学卖裤头卖发了开了好几家商店现在人家都喊他老板呢想起上学的时候他淌着鼻涕跟在我后面“打溜溜”的情景我心里忍不住一阵难受就这么一个说话都结巴的膘子都发了我这样一个才高八斗的“白面书生”竟然还在监狱里面晃荡不由得想哭
提溜着一大袋子东西回到车间的时候宫小雷一把抢了过去:“上次你喝独酒我还沒找你算帐呢东西归我了”
我和宫小雷蹲在车间大门后面摊开袋子把东西归了归类奶粉、方便面什么的全归了他
回到车间林武正蹲在床子后面抄着手打盹我咋呼了一声:“林将军过年啦”
林武忽地蹦了起來:“过年了谁说的”
我告诉他说我接见了林武扒拉了两下袋子随口说道:“这样吧这次咱就少享受点儿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分点儿给几个积委会的‘大头’我听说这几个大头都要跟着上新队去呢将來有用得着人家的时候”
“去我凭什么‘舔摸’他们”我扎紧了袋口不以为然地说“我又去不了新中队我还得留点儿给祥哥他们送去呢”
林武摸着我的肩膀笑了:“又装又装你不知道你也要跟着去新中队”
“谁说的”我有点儿吃惊心竟然跟着抽了一下
林武把眼睛瞪得溜圆连摆手加摇头:“你真的不知道好好好也就是我这人实在实话告诉你吧昨天我去队部队部的墙上挂着名单呢凡是去过队部的哪个不知道呵呵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故意跟我‘点憨儿’呢”
太好了我胡四的出头之日到啦我使劲吸了一下即将流到嘴里的鼻涕悲壮地昂起了头
这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雪站在楼上往大院里看去满院子铺银散玉煞是壮观车间里的床子由于润滑油被冻得不流畅点火烤又差点儿引发火灾所以暂时休息了几天这几天我忙碌得不轻到处串号老鹞子可能是感觉心中有愧一般也不管我那几个积委会的人跟我基本上成了哥们儿碰上我胡乱出溜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打个哈哈:“胡老四这家伙就是腿儿勤”算是管过我了这样队长问起來人家就有话掂对了就这样我跟队里几位“大头”好一阵联络感情兄弟们直夸我的脑子大会來事儿人也仗义我隐约觉得我的出头之日就要到了
眼看到了年根各个组都忙着扎灯笼扎好的灯笼需要画上些花花草草什么的这个活儿又让我大显了一把身手一时间我成了一个香饽饽经常被别的组请去画这些玩意儿画完了免不得给我揣上两包烟或者塞进怀里一些好吃的东西有了“现货”身价自然高涨组里的伙计大都跟在我的身后屁颠屁颠的好像我是他们的爷爷尤其是我那个侯发章师兄简直拿我当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伺候得比看家的老婆伺候主外的男人还要周全
其间杨队找我谈了几次话很温暖很亲切杨队跟我的每次谈话大意都是振作精神努力改造等到了新中队给我调整一个适合我改造的新工作真正起到一个“文化人”的表率作用为新中队的建设添砖加瓦为自己今后的改造打好基础争取早日回到人民的怀抱最后无一例外地要说这么一句:“寒露即将被抓获不要担心家里发生什么情况安心改造有什么想法多跟政府联系”
说实话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他我在这里给他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他还如此宽厚地对待我让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经常会这样想:等我出去以后混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他送两条烟啦送两瓶酒啦请他去路边店嫖嫖娼啦……打住这个不敢不过起码要经常请他喝喝酒什么的
我还经常主动更换中队里的黑板报去组里“采访”的任务也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原來这也是一个油水活儿那些想出点儿风头的“学员”都恳求我多给他们宣传宣传这样我少不了混点儿好吃好喝的
我干得很卖力如此一來于队更加高兴了经常帮我出个点子最有用的点子是要我多给杨队写写思想汇报做个靠拢政府的人这个我会信手写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末了加上一点诸如“在党和政府的感化教育下我的思想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我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人民沒有抛弃我”“党的政策好犯人觉悟高四化路上快步跑”……等等等等杨队很高兴时不时在班组会上表扬我两句惹得那些跟我不熟的朋友老大不高兴私下里嘀咕:“娘的‘四x’快要变成一条哈巴狗了”
差几天就要过年的时候癞胡子从严管队回來了这时候我的自我感觉已经今非昔比明目张胆地去他们组里对他进行了一番“亲切慰问”临走时给他留下了一条好烟感动得癞胡子像是得了脑血栓浑身上下直哆嗦这事儿过后不知被谁给“戳”了杨队也沒怎么批评我只是笑着嘱咐了一句:“胡四要想改造好就不要拉帮结伙有些人是靠不得的”这个道理我知道我也沒打算靠癞胡子我总觉得我欠了他好大的一个人情是他替我蹲的严管队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老鹞子眼看着我有点儿成了气候在我的眼前也不再那么趾高气扬了时不时把我喊到值班室“龙肉”伺候最可笑的是瘦猴子这个家伙他整天跟在我的身后一口一个四哥地喊喊得我直发晕有一种想拉屎的感觉你想想一个比我大了好几岁的人孙子一样地粘着我叫大哥能不难受吗只有李勇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常了我也习惯了这小子就这么个德行见不得人家混得比他好此时的我很大度对一些原先看不惯的人和事也有了一丝包容可能过得比较好的人都有这种心态吧比如后來我见到的那些感觉良好的爆发户卞新生还是沒有回來估计这个年他要在严管队里过了
快要过年了犯人们也跟外面的人一样巴不得快点儿放假好美美地娱乐上几天唯一不同的是犯人们比外面的自由人多了一点儿浮躁的情绪眼珠子发绿像关在笼子里盼望横空飞进來一只鸡的狼年前家里人又來了一次除了带來很多好吃的姐姐又偷偷塞给我一百块钱这次我学精神了一直把钱掖在袜子里谁都不知道我预备着关键时刻用它
腊月二十八日下午收工的时候杨队一声令下:“欢度春节放假六天”
犯人们“嗷”的一声犹如累了八年的拉磨驴一下子卸了缰绳
天刚刚擦黑各组就点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大伙儿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过年的感觉一齐涌到走廊上互相串着观赏起灯笼來可能是中队的“大头皇”们私下里得了到政府的指示串号、大声喧哗、围堆喝茶这些平常不允许的活动一律不干涉离过年还有两天呢寂寞惯了的劳改犯们便提前进入了状态一个个脸红眼绿脖子僵硬像吃多了伟哥的西门庆
吃过晚饭我跟林武溜达到了中队大值星林积委的屋里老林是个体格魁梧的红脸汉子据说已经在这个中队呆了六年有时候说话比一般的队长还管用他就如同这座猴山上的猴王我笑嘻嘻地过去跟他握了一下手:“林哥奸你娘哎”问候别人的老母亲是他的口头语熟悉的人才可以跟他这样表示亲近现在我也可以这样跟他套近乎了
“奸吧奸吧是伙计就奸”老林拉我坐在他的床上吩咐旁边一个吊死鬼模样的伙计“泡壶好茶我跟你四哥好好唠唠”
吊死鬼边泡茶边问我:“老四兄弟你还认得我吗”
我看了看他这不是我第一次接见的时候跟我好一顿说话的那个孙德州嘛我大大咧咧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怎么不认得这不是孙哥嘛”
“老四你现在可厉害啦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孙德州很兴奋大脸盘子笑成了一个柿饼子
“哪能呢”我坐下递给他一根烟“你不跟我伙计刷锅的是老乡吗”
“对对老四好记性”孙德州收起笑脸坐在我的对面说“最近沒听说老邱的消息吧”
“脑子都转向了谁还能见着谁”我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