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航班上，头等舱依旧只有两位客人，而经济舱却是大满舱。

　　起飞以后，只有一位客人需要用餐，所以帮着同事做好了餐前的准备，已夏就和乘务长两个人一起去经济舱帮忙了。

　　航班上的工作就是这样，也就是已夏飞行第一天教员就告诉她的五个字：“分工不分家”。

　　虽然在准备会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被指派具体的号位，工作内容和职责也各有区分。

　　但在自己的分内工作完成后，一般都会去其他还没有完成服务的区域帮忙。当然了，主要都是高舱位乘务员去经济舱帮忙居多。

　　毕竟经济舱的乘务员大多还没经过更高舱位的服务培训，就算有时头等商务舱反而更忙些，她们就算想帮忙也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已夏刚升到头等舱工作的时候，有时也会有几句牢骚话。

　　抱怨为什么永远是前舱的人去后舱帮忙，她们忙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后舱却可以名正言顺不来帮忙。

　　直到有一次一个很资深的姐姐一边解开围裙，然后温和地笑着开口：

　　“这就是传承啊。我们每个人都是从最普通的经济舱开始做起的，我们都享受过只得到帮助，却不用回报的时候。

　　所以现在，就轮到我们去帮助更年轻的同事了。这既是公平，也是传承。”

　　已夏当时被这段平常到几乎质朴无华的话深深地震撼了，她果然还是没什么境界。

　　自那之后，每每要去后舱帮忙，就再也没有多言过半句。

　　“现在接通自动驾驶仪。”

　　“自动驾驶仪，确认。”

　　“管制你好，C航975在高度7000英尺，正爬升至飞行高度120。”

　　“C航975，雷达已识别。右转航向360°，爬升至飞行高度240，允许速度310节以上。”

　　“飞行高度240，C航975，速度310节以上。”

　　“310节，飞行高度240，右转航向360°已设定。”

　　驾驶舱里，机长，副驾驶，无线电中的管制员，不同的对话声交错往复，对答着各种外人听来豪无头绪的专业术语。

　　小小的密闭空间内，忙而不乱，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正常操作执行。

　　“顾哥，昨天晚上你没在吗？我和李旭想叫你一起出去吃饭，给你打电话房间里没人接。”

　　上到指定高度，进入巡航期，起飞阶段的紧张忙碌终于暂告一个段落。右座的副驾驶把耳麦撤开了些，笑嘻嘻地看向左手边的人。

　　“嗯，出去办了点事，回来得有些晚。“

　　机长座席上的人眼神暗了暗，偏头看向窗外正渐渐隐去身形的红霞，没有多言。

　　如墨的眸光沾染上那抹红，仿佛被点起了妖异的火苗......

　　从经济舱回来的时候，前面的客舱灯光已经调暗了，客人用过晚餐已经准备休息了。

　　已夏在水槽边洗着手，听留在前面负责照顾客人和驾驶舱的同事在一旁和乘务长交代着：说驾驶舱需要的东西已经都送进去了，他们暂时也没什么需求。

　　乘务长把安排好的轮休时间表递了过来，已夏先值。乘务长她们两个人收拾了下就都去休息了。

　　客舱里的灯光彻底调暗，厨房灯光也调暗了一档，只有已夏一个人，一时显得格外安静。

　　从洗手间检查好内部卫生出来，已夏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紧闭的驾驶舱门。

　　不知道为什么，已夏向来觉得驾驶舱门给人一种冰冷，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即便你推门而入，里面正谈笑风生，亦或迎接你的是一张和气的笑脸。

　　也许和它的材质有关吧，那么彻底地阻隔着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你听不见里面的声响，也感受不到里面的温度，似乎连那玄妙的直觉和第六感都穿不透它。

　　而此刻，这门仿佛显得更加森冷沉默了。

　　觉得有些冷，已夏拢了拢身上的毛衣，往门边的乘务员座席走去。

　　离开酒店前刚吃了晚餐，也不觉得饿，好像没什么胃口吃机组餐。

　　想了想，已夏去箱子里拿出那包樊希存给她的肉铺，拿了两块出来当零嘴打发时间，顺便从架子上拿了本杂志下来。

　　“一个人偷偷吃什么好东西呢，见者有份哈！”

　　李旭从机组休息室出来，正好看见坐在乘务员座椅上吃肉脯的已夏。

　　他这个时段应该是先轮班休息，但翻了一会儿反正睡不着，索性起来打算进驾驶舱一起聊天。

　　已夏闻声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

　　这个副驾驶性格比较开朗，和谁都自来熟得很，她们不过飞了这一班，他已经很熟稔般和自己开玩笑了。

　　不过已夏不在意，和机组关系融洽更方便她们配合工作。喜欢开玩笑，好说话的机组总比那些挑剔爱找茬的强。

　　“我先进驾驶舱了，谢谢你的肉脯！”李旭和已夏闲聊了两句，就打了招呼进驾驶舱了。

　　“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手里拿的什么好吃的啊。”听到门被打开的提示声，副驾驶席位上的人回头看了一眼。

　　“反正也睡不着，陪你们一起呆会儿。这个是刚才看头等舱值班的小姐姐正在吃零食，问她要的。”

　　李旭在后侧的观察员座椅上坐下，嬉皮笑脸地把手里的小碟子伸到中央控制板前，“你们要不要，还挺好吃的。”

　　右座的副驾驶瞥他一眼，还问小姑娘要零嘴，真不嫌丢人，不过手倒是很诚实地伸了过去。

　　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顾哥，你要不要？味道还不错。”吃独食肯定不行，两个人主动offer顾寒慕。

　　顾寒慕偏头看了眼盘子里晶亮诱人的肉脯，抬眼看向李旭，“现在头等舱值班的是谁？”

　　“唔？好像是3号，就是瘦瘦白白，说话软声软气的那个。”李旭想了想，他还真不知道慕已夏的名字。

　　航班上就是这样，除非很相熟的同事，要不然第一次配合大家虽然也聊天沟通，但不见得记住了彼此的名字，下次再配合大家都是认脸，不是记名字。

　　顾寒慕凉淡的眸子眯了眯，再看那肉脯顿时觉得有些碍眼。

　　他薄薄扫了后座的人一眼，语气有些不太明确，“你观察地还挺仔细？”

　　转回身继续翻看手册，没有再说什么。

　　呃，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两人互看一眼，没懂～～

　　这躺枪躺得着实无辜，小顾机长摆明了就是迁怒，难怪他们不懂……

　　手里的杂志草草翻完了，已夏抬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也该例常问问驾驶舱有没有什么需要了。

　　她拿下安在壁板上的内话机，倒也没有多想。

　　一来这是工作，已夏向来自诩也算公私分明的通达人；二来嘛，一般驾驶舱接电话的都是副驾驶。

　　所以已夏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喂，请问里面需要加水吗？或者需要点别的？”电话接通，意料之中的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声音。

　　有那么一闪念间，已夏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没由来的失望。

　　“哦，稍等啊。”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下，然后有几秒的隔断，只有空白的电流回声维系着这一点联系。

　　似乎是不太清晰的说话声，应该是副驾驶在询问机长需不需要加水。

　　“那麻烦进来帮我们加一点水吧，顺便再帮我拿个可乐，谢谢。”这班的副驾驶还算客气。

　　“好的，稍等哈。”已夏应下，挂断电话转身去准备。

　　烧水杯里的水还在积攒热度，水面一片平静，只有边缘处有几个微小的气泡闪现。

　　已夏靠在台边，视线落在那密集了些的气泡上，有些走神。

　　一会儿进了驾驶舱，不知道顾寒慕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已夏的心里就像这烧杯里的水一般，泛起了忐忑又略有期待的涟漪。

　　大而密集的气泡开始在烧杯中央周而复始地膨胀，破裂，试图越过周边的高墙。

　　已夏关掉开关，待烧水杯里的水略平复了些，就把它们倒进了茶壶里。

　　把副驾驶要的可乐装进围裙口袋里，一手拿着茶壶，已夏站在驾驶舱门口，在门口的密码锁面板上按下了对应的键，等着里面开门。

　　已夏看着面板上的指示灯变成绿色，然后听到门锁清脆利落打开的声音。

　　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稍微用力往里一推，门就开了。

　　迅速地走进去，然后轻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