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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枪响,好若惊鸿。
没人会想到琪琳会选择一言不发的骤然开枪,在这思人“复生”且与他乡重逢的美妙时刻,也本应欢喜的时刻,用这等方式,这显然不是欢迎礼,也似乎有些无礼。可哪怕是多年的仇敌见面,厮杀之前,也该有些交心谈话,不说正衣整备,也该以平等姿态,纵不至于如此的迅速决绝。
可又一想,这不就是琪琳。
出乎预料,却在情理之中。
广场上瞬间寂静,透光的眸子追随着子弹的轨迹,没人动作,无人出声,不论是程耀文,还是赵信,他们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
木台距姜明不足八百米,正常狙击枪的射速一般为八百米每秒,而那又是弑神武,子弹亦是特制的弑神一号,虽然天气不佳,有雨水阻碍,但抵达姜明胸膛,也远不需一秒,可谓,念刚升,意已至。
但,那又何妨?
姜明执伞静立,依旧平静,平静到连能最先感知到周遭异样的肌肤毛孔,甚至处于寒风冷意中的根根青丝都不曾生动。
不需理会,他只是遥望着远处的琪琳,带着久别重逢后应当的微笑,清朗道:“许久不见了,琪琳。”
这话其实刚脱口,那颗子弹便已然掠至姜明胸前近一尺,但久别重逢后见面话语,古往今来无非就是那些,所以那番话的意思不说自明,而值此时候,也无人有意去聆听。
看着云淡风轻的姜明,程耀文等人的眉头深锁,神情还是有些紧张,又或者是担忧,尤其是站在姜明身旁的刘闯。
虽然都明白,那袭来的子弹是特制的弑神一号没错,也确实号称能弑神。可纵观过往,并没有什么神真的死于这类子弹下,而对于如今的雄兵连众人来说,一颗子弹是万万杀不死“人”的,况且连他们都杀不死,又何况于在几十年前实力就已然超越他们的姜明了。
所以那只是一种宣泄,代表着一种无言的质问,并不是真的想杀死谁。
可子弹是真的,它将至,无心杀人,心有忧虑也是真的,它已至。
只见子弹在至姜明胸前一尺处之时,一束炽白刺目的光芒从天而降,它刺破满天重云,如同一道光墙一般稳稳打在姜明身前。
若此时向天穹望去,便能看到一幅神奇的画面,遮胧天穹的重云中间出现了一个窟窿,或者说缝隙,缝隙中是湛蓝的青天。
清丽如雪的光芒从青天洒落,照在广场上,打在姜明身前,它把那黑伞映成乳白,伞中人的白色衣袍,蓝色束带,甚至隽绣的云纹也无不清晰,泛着乳白的光泽,显得神圣无比。
身立厚土,便成天地,其一方天地皆成白,淅沥细密的秋雨也为之一空。
既已成空,那便不会允许存在任何外物,哪怕是天地的雨水,自在的寒风,甚至是那颗号称能弑神的子弹。
那颗子弹消失了,不知何时消失,不知如何消失,仿佛本就不存在。
当战斗不再是刀剑相交,拳拳到肉,而是巍然不动,念生则物灭,那剩下的便只有惊憾,这种超越刘闯赵信等人认知,甚至只存在幻想中的战斗方式,显然让他们有些不能所以,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天穹上的缝隙闭阖,千万滴雨再次打落伞面,再次掠过眼眸。
“有生就有死,有开始就要有结束,所以死亡并不值得畏惧,它来临时,亦不值得悲伤。”
姜明遥视远方的倩影,任旧挂着微笑,再次道:“琪琳,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救世主,真正能拯救的从来只有他们自己。”
冷冽的雨水落在琪琳黑甲上,保持着持枪姿势,琪琳冷着脸质问:“这就是你假死避世不理会的理由?”
道理千万,懂得容易,切实贯彻最难,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历来很少,却往往被人怀念敬叹。
同样,面对国危民难,前路缥缈的未来,选择挺身而出,以身为祭,又或者选择势与艰难硬碰到底,不惜以卵击石,就如很多年前,这是主流,也值得怀念敬叹,但这只是一种选择,一种方式,并不能证明除此之外,其他皆是错的,甚至怀疑别人心也是黑的。
而不同于刘闯,琪琳的这个问题也正是赵信与程耀文等人想问的,只是成长后的刘闯一直坚信,连他这样的前混混地痞都能有颗红心,且只愿成为长城一号,又何况于姜明这个前警察。
所以他相信事出有因,这个因,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是以,他前踏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的脚刚落,就被姜明的伞锋阻挡。
“蚂蚁的世界只有眼前的腐叶烂壳,井底之蛙的世界只会是头顶一片,而苍鹰的世界却是它所能振翅抵足之处。”
姜明把雨伞微抬,瞥望乌云遮胧的天穹,不急不慢的说:“世界很小,宇宙很大,战争无处不在,也永远无法真正得到止息,可若想消弭战争得到止息,唯一的方式,便是让‘自身’足够强大。”
乌云深锁下的天空黑洞洞的,天地一片昏暗,秋雨飘摇,冷风呼啸。
地上的积水似大河奔流,滚滚而过,今日大洋这边的天气也着实反常,可就如这天气,每逢大事必反常,姜明也一反常态,竟十分有耐心的往下细说。
“饕餮来了,你们觉得很强,但很快,你们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接着,三角体来了,你们也觉得很强,一想,其实也有法子,也能战胜;再后来,华烨来了,可这次不行了,在你们眼中,华烨是座高山,真的很难翻越,可在有些人眼中,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这宇宙很大,比他更高的山,不知凡凡,可难道每次遇到高山,都要别人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