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顺势下海经商,生意开始有起色,家里的生活条件比之前大为改善,朴京瞬间感觉一盆冰水浇在了父亲编织给他的梦想上,冷得瑟瑟发抖。“你回屋里去。”这句话拥有强大的威慑力,听见这句话,如同听见命令一样,朴京只能机械的服从。“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叫你看着孩子,你居然让他就这么报了!你说考不上怎么办,还道口大学,你一定是和他说你本来也能上,对吧!”“是我让他报的!我觉得我不能再让儿子延续我的悲剧,我觉得我这一生很失败,不能这样毁了儿子。”“娶了我很失败吗?我今天算是听到你的真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强行的把自己的意志灌注给孩子,他是人,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哈巴狗!”“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失败?你去北京娶了**和富家千金就是成功了?是我破坏你的大好前程了?我给你生个儿子,给你们当丫鬟使唤,你想过吗?白眼狼!”父母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套老旧的宿舍的隔音怎么能够抵挡住这样的吵架声,不用推开窗,朴京就能遇见楼下已经有人坐着甚至是端着饭碗在听朴家吵架。父母吵架的矛盾核心已经从自己的报志愿问题,转向了这个家庭的组建问题,父母吵到这个份上,朴京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或许是父亲为数不多硬气的时候,在从前大多数时候,在两个回合以内,父亲绝对缴械投降,今天显然是缠斗,这是哽在他们婚姻里的一根鱼刺,父亲曾经放弃去道口大学竟然成了母亲的痛处,这样的逻辑转换实在让数学成绩很好的朴京摸不着头脑,他甚至联想到母亲为何如此嫉恨中国第一大学道口大学,朴京觉得她害怕至亲至爱远离自己而去,他有些理解母亲的坚决了,她并不是不敢冒险,她冒着风险接受了下岗安置,她敢于人先去做会被别人笑话的煎饼生意,她并不害怕风险,她害怕的是亲人的思念。这时候,朴京觉得心里一酸,原来父母吵架的唯一原因就是自己,外边的世界太危险,他们希望自己最后能回家陪在他们身边。“我说不动了,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力气,你是厂里合唱团的领唱,我说不过你。”客厅里的朴建勇依然不是左梅对手,气喘吁吁的说道。左梅对丈夫的溃败依然不依不饶,但语气缓和了一些,不再像叶利钦质问戈尔巴乔夫时那样尖锐,她气喘吁吁的说:“你必须说清楚,你当时是不是打着去北京找相好的主意!我知道你高中毕业的时候,你有个相好,她去了北京!”“我发誓,我没有,只是我们都喜欢写诗,志同道合相互交流而已。”“我看是情投意合吧,我听说你们经常在一个房间里,是不是交流交流就在床上了,靠你那点小诗,骗得姑娘神魂颠倒的,你当时写给我的诗我现在还留着呢,那些肉麻的话想起来就恶心,我恐怕也是你的欺骗对象吧,你可真会玷污姑娘的清白!”“我真是岳飞,你可真是秦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莫须有的罪名真是几辈子也洗不清。”“还莫须有呢,你还岳飞,我还秦桧,可笑,你这酸秀才,我真觉得你可笑。”“你敢说你曾经没事跑我家里打扫卫生做饭的事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那是做好事,你爸帮了我家里,我可不想亏欠别人!”左梅说不下去了,听她的声音,就差笑出声了,朴京听后半段这样戏谑的聊天一直在憋着,他已经笑出声,父亲有过相好,父亲会写诗,还写给母亲这样的惊天大秘密在朴京看来丝毫不亚于他看的野史里爆出的一直未归入剑桥五杰的克格勃维克多罗斯柴尔德窃取美国原子弹秘密而让苏联在短短四年之内便拥有了原子弹这样级别的大秘密,父母原来一直在冷战,双方都掌握着对方的秘密,只是朴京在的时候,出于和谐而没有互爆“黑历史”,火药味越来越小,现在竟然有了一些大白兔奶糖的味道,有些温馨甜蜜。“出来,屋里那位,偷听你爸妈上瘾了吗?就不表个态?要是没被道口大学录上怎么办!”左梅就像有透视眼一样,看见朴京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朴京打开门,试图像擦黑板一样把刚才的笑容擦去,重新在脸上画上严肃,但还是露馅了:“是我爸,让我报的道口大学,我都被您说服了,我准备报工业大学,但我爸跟我说了梦想,我就相信梦想了。”“别跟我提你爸,我问你。”“这不还有第二志愿嘛,都没录取我复读,下回一定听你的,报工业大学。”朴京对重大事务如此敷衍的回答竟然让左梅相信了,复读这样耗费一家人心力和财力的方案并没有引起左梅的反感,左梅的眼神里充满坚毅,父亲挺直的肩膀,母亲坚毅的眼神总能给朴京信心,左梅似乎被说服了,气也消了。左梅一边打扫战场,一边说:“大猪,小猪可真是不好伺候,尽和大猪吵架,忘了做饭了,得,今天家里不开伙了,我们出去吃,去吃肯什么?那什么鸡?”朴建勇有些想笑,噗嗤着说:“是肯德基。”“反正就是些炸鸡呗,让我也尝尝,说不定有新发现,说不定能运用到煎饼上呢。”“对,妈里面不止有炸鸡,还有汉堡什么的,说不定妈吃了能来个中西合璧,准火。”朴京用新的捷安特赛车载着左梅,朴建勇骑着那辆二手永久自行车,朝市政府旁边新开的肯德基分店驶去。高考结束之后,朴京一家很久没有这样的家庭聚会了,夫妻俩早出晚归的忙生意,朴京在高考结束之后长期失眠,长期赖床,朴京就像是得了病一样,现在他感觉大病初愈,浑身清爽。刚路过市政府正大门的时候,左梅突然说:“那不是老刘吗?怎么被两个警察搀着。”朴京放慢了速度,朴建勇追上来说:“老刘应该是来指认现场。我听厂里保卫科的人说,上次老刘来静坐,一个政府的工作人员来劝说朴老刘的时候,老刘和那人发生了冲突,他用带来的叉子刺破了那政府工作人员的喉咙,那人当场丧命。”左梅突然说了一句有些法律专业水准的话:“误杀还是故意杀人。”朴建勇说:“很可能是故意杀人,我听说,老刘那天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拿了把叉子去那,应该是用来吃饭盒里的大块肉,谁都没想到他会激动到拿出叉子来,就这么一刺,故意杀人的行为就成立呀。”左梅叹了一口气后说:“人心啊,不能太贪,新公司已经妥协,拿他没办法,同意给他做保洁部主任,工资提到了四百,他还不知足,我看真是中了邪了,刘兴考大学得政治审核,我看悬了。”一阵凉风吹来,看见平日刻薄的老刘现在变成了阶下囚,朴京觉得有些惆怅,老刘虽然让刘兴划破了自己的车胎,不但不感谢当年朴建勇扛下他造成的事故,还在背地里说朴家的坏话。但是看见他落得这般境地,朴京一点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快感。老刘带着的的脚镣在地上摩擦啊发出的异响吸引了周围人的围观,他低垂着头,似乎就像没了魂一样。
第十七章
等待分数这一段时间太过漫长,好在有零星的奥运会转播消解了朴京的焦虑,美国奥运男子篮球队被称之为dream team,翻译过来就是梦幻球队,那的确很梦幻,nba排得上座次的超级球星都去了,飞人乔丹,魔术师约翰逊,大鸟伯德,大猩猩尤因……他们在场上的时候,对手坐在替补席上的球员拿出相机争相给他们心目中的神拍照,乔丹依然神勇,可以说,他是巴塞罗那最闪耀的巨星。朴京白天帮父母去街上摆摊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同学成群结队的来逛步行街,步行街上甚至有抬着小旗子的旅行团来关顾梅姐煎饼。步行街不单有小吃一条街,还有时装店,还有一些朴京从来没听说过的外国牌子,比如cartier,听说是卖表的,北京已经有两家分店,这家是刚开到市里的。他最好奇的是playboy服装店,服装店还在装修预热阶段,看不见里面,朴京心想,playboy,玩乐男孩?这和任天堂的gameboy是否有联系?朴京很困惑,为何playboy的门口有两个戴墨镜,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像是playboy门前的两座门神,这么一来,朴京更想进去看看了。步行街快速走向繁华让朴京很不适应,他从家里来到步行街上的直观感受就像从一个落后的村庄去到了他从报纸上见到的东京银座。他开始喜欢这条逐渐变得繁华的步行街,需要什么东西,只要出门就有,想玩什么出门就有。这里已经开了三座游戏厅,都是在公安局有备案了,这里新开的电影院成了男女谈恋爱的好去处,有的时候左梅把煎饼摊摆在电影院,好让没吃饭的人进电影院能够大快朵颐。有时候左梅把摊子摆在游戏厅,一群抽烟纹身的不良青年通常出手阔绰会来个几十份,甚至会找着左梅的摊子来买,不良青年有次对着左梅说:“嘿,大妈,你干脆开一铺面得了,好让哥几个好找。”这让左梅萌生了在店铺驻扎的想法,左梅说,以后煎饼生意要改变经营策略,一改之前长期打游击的战略,左梅还说这一年多以来,摆摊虽然不需要租金,但是让煎饼摊过度曝光,很多人对煎饼的概念还是停留在廉价的小吃上,或许是因为上次一家人去吃肯德基给左梅的启发,左梅意识到了走高端路线的重要性,肯德基一个汉堡,用的料也许只值一元,但却卖到了六七元。左梅还从商业营销书记上学到了一个新词:饥饿营销。她要让她的煎饼店排队,每天限量供应,以后人们才会真正记住梅姐煎饼。开店的想法再一次引起了朴建勇的反对,两人半年卖煎饼积攒下来的两万八千块加上之前下岗的安置费,仍然不足以支付在步行街上四万一年的租金,左梅提出贷款的想法,用房子来抵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里再次乌云密布,在收摊前左梅提出要贷款的想法的时候,朴建勇就一脸阴郁,默而不语的回到家,直到左梅在衣柜里翻房产证,这次轮到父亲对朴京说:“回屋里去了。”朴京摇摇头,拿着一个煎饼回到屋里。“贷款?左梅,还是用你的命根子房子来贷款,你想钱想疯了吧!儿子将来上大学一笔很大的开销正等着咱们呢。”“我算过,如果在步行街开店打响名声,一年的收入刨去租金,保守估计有十万,儿子不是羡慕朱沪他爸嘛,我们也别求天上掉馅饼了,咱自己就能变成万元户。”“十万!,现在在街边卖生意这么好一年顶多五万,现在进店能有十万,我不相信。”“进店后,我们能搭售饮料,还有其他小吃,我有信心,十万,现在出现一些穿灰色制服的人,他们开始管我们了,以后摆摊也要出钱了,我们看必须得开店”父母的话让朴京想起了年初的时候小平南巡讲话,小平的南巡,标志着中国的改革开放进入新阶段,今年有种种的热:“海南热”,“深圳热”,“股市热”……左梅一定是受到了“热”的影响,她似乎看到了一家人都没有看到的商机。今年是1992年,日本的房子上涨似乎顶到了天花板,《人民日报》称日本的房地产泡沫破灭。泡沫,在阳光下非常美丽,但转瞬即逝,即便在泡沫水里添加再多的东西,也无法泡沫改变破裂的命运,他瞬间开始害怕母亲在制造泡沫,一个在家里飘起的泡沫。他还想到了人民日报刊登的小平在南巡讲话时说的“发展才是硬道理”、“我看先别赶英超美,连日本我们也别去比”这样话仍在朴京脑海中回荡,他也不清楚自己一个十八岁的大好青年为何这么喜欢关心政治,或许是楼下大爷大妈的熏陶?还是父亲喜欢看完《人民日报》和《新闻联播》后开会式的言传身教,他觉得周围的人都很热衷于关心这些。完全不出意料,父亲还是被母亲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这样老套的发展结果直追老套而迷人的《编辑部的故事》,朴京听的很入迷,父母的嘴仗总是能让朴京有种种的联想,还有种种的温暖,这样的嘴仗让朴京感到幸福,他躺在床上,聆听着这戏谑、扣人心弦、峰回路转的嘴仗。三天一小吵,十五天一大吵,朴京渐渐的对父母的吵架不再反感。奥运会很快就要结束,梦之队用割韭菜的方式大比分获得了每一场球赛的胜利,朴京甚至开始嫉妒,美国篮球队冠军,中国篮球队最后一名,他迷恋于美国队的完美胜利,也对中国队的溃败扼腕叹息,不过让人振奋的是中国奥运代表团在奖牌榜上获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国内为之沸腾。朴京看着彩电上中央台上的中国运动员登上领奖台,奏起国歌的时候,朴京总会流下激动的泪水,曾几何时,西有西亚病夫奥斯曼土耳其,东有东亚病夫大清帝国,现在中国人站在曾经欺凌中华大地的欧洲人的领奖台上,就像是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人的觉醒一样,现在的西方对中国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敌视,美国甚至有人说:在苏联解体后,一个新的帝国正在出现,它的名字叫中国,美国人对祖国这样说,朴京既觉得恶心,又觉得愤怒,还有一丝窃喜,因为祖国正在变得强大。
第十八章
自从老刘被判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之后,刘兴更加频繁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