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虽然不是皇亲国戚,高湛也不是什么高官,但毕竟高家百年基业,高明又是春风得意的吏部尚书,高府上下不至于连几个照顾公子的丫鬟都抽不出来。
让两个丫鬟连轴转照顾了公子三天三夜不休息,这种事情怎么也说不太过去。
而且,这件事竟然是老太太亲手安排的。
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都病成那样了,明明有多余的下人可以帮忙,却让两个疲累不堪的丫鬟继续照顾着,这也太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蔡晟终于赶回来了。显然,衙役们在如意客栈并未搜查到乾坤和小艾夫妇。
“那就发通缉令!”张县丞急道。
“大人!”蔡晟止住了张县丞,还有情况要禀报。虽然他们在如意客栈没有找到钱坤夫妇,但幸运的是,他们向客栈打听起这俩人的时候,提起高建元暴毙那晚,而正好,那天晚上钱坤和小艾俩人在客栈花光了钱,将要被赶出去,是两位公子替他们垫付了医药费。
“你的意思是,事发当晚,钱坤夫妇有不在场证明?”张县丞问。
“掌柜的和店小二都能证明,因为当时事情闹得很不愉快,所以他们都记得很清楚。按照这个时间推论的话,钱坤夫妇是不可能有作案时间的!”蔡晟答道。
“这不可能!”高夫人似乎并不相信这个结果,“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是他们杀了我儿子!”
张县丞劝说高夫人冷静一点,既然蔡晟已经去调查过了,掌柜的和店小二那么多张嘴,也不可能全都在撒谎,说明那二人跟这件事应该真的没什么关系。
“那、那会是谁?”高夫人将刚才那几个丫鬟之类的都指证了一遍,可这几人都有不在场证据,或者并没有杀人动机,怎么看不像是凶手。
这样一来,看上去线索也断了。
得知钱坤夫妇并不是杀人凶手之后,柳南栀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另一个人的反应——高老太太!
从一开始发现高老太太的表情不对劲,到整个事件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柳南栀觉得这个老太婆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合逻辑。
柳南栀看向那两个丫鬟,问道:“你们刚才说,出事那天晚上,吃过老夫人赏赐的鸡腿。除此之外,还有吃过别的不寻常的东西吗?”
那俩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柳南栀的话回忆。平日里下人都是吃大锅饭,所以除了老夫人给的鸡腿以外,她们俩吃的东西都是大家一起吃的,没有别的。
这个结果跟柳南栀想的差不多。
“吃过老夫人赏赐的鸡腿,然后就睡着了,当天晚上高公子就暴毙身亡……”柳南栀喃喃道。
“王妃娘娘,你这是……”蔡晟听出柳南栀的话有弦外之音。
“抛开这俩丫鬟被安排伺候高公子,三天三夜没有休息的缘由,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丫鬟,在照顾主子的时候,俩人同时睡着的几率,有多大?”柳南栀继续说道。
“是啊,就算俩人都累了,但是同一个时间段睡着,又偏偏是在高公子患病暴毙的时候……”蔡晟也嘀咕起来,觉得柳南栀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高湛听到了柳南栀和蔡晟的嘀咕,听出他们俩人是在怀疑他的老母亲,顿时怒了。
柳南栀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很奇怪。高老夫人可是高公子的亲奶奶,听说自己的孙子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为何却要极力反对验尸?”
“我娘可是虔诚的教徒,她只是怕你们会打扰了建元在地底下的亡灵,才会阻止你们验尸!”
“确诊你儿子是死于疾病的,也是你娘亲找来的大夫吧?”柳南栀再次发问。
“……”高湛顿了顿,“肯定是那个大夫有问题!要不就是那大夫经验不够,所以误诊了!”
“那就把大夫带过来好好盘问!”柳南栀转向张县丞说道。
张县丞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再次派人出去,把那个老大夫给带了过来,仔细盘问了一番。
老大夫先是一口咬定自己的诊断没错,后来被衙门的人施压,便低着头支吾了起来,“那个……兴许、兴许是老夫老眼昏花,没有注意到中毒的迹象。本来这高公子就染了不治之疾,所以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病故的缘由……”
“是你先入为主的臆想,还是有人授意而为之呢?”柳南栀反问。
老大夫愣了一下,垂下眼睑,目光瞥向了另一个方向。
柳南栀注意到老大夫时不时往老妇人的方向瞅,心里那个疑惑也更深了。
难道老太太和这件案子真的有什么关系?
最先的时候,她只是看老太太太过泼辣,才会把矛头指向她,以此来搅浑水,也就是俗话说的浑水摸鱼,这样,她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但没想到,她这个计划竟然还有可能牵扯到这么一条大鱼。
“你、你可别瞎说!”老大夫支吾道。
“一个有多年经验的老大夫,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中毒症状都没看出来,你这手底下,该有多少不明不白的亡魂啊。”柳南栀说道。
就连仵作听了都不禁跟着点头,“中了见血封喉的人,虽然死得很快,但症状也格外凄惨。双眼翻白,嘴巴大张,眼底有青色、嘴唇发紫,可以说是死不瞑目。别说是一个有四五十年从医经验的老大夫,就算是刚刚接触这一行的人,也不可能会误诊的。”
仵作这番话本是随口嘀咕,可旁人听来却别有一番意味。
就像柳南栀所说,老大夫不像是误诊,更像是故意掩盖了高建元死亡的真相。
“我看这老大夫很有问题,应该带回衙门好好审问审问。”柳南栀说着,给张县丞递了个眼色。
张县丞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柳南栀的意思,连忙附和道:“本官也认为应该如此。只不过,这宓都衙门的地牢阴暗潮湿得厉害,这老大夫的身子骨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啊。”
“我听说,每年死在地牢里的老弱病残可不少啊。”柳南栀揶揄了一句。
“那、那都是原来梁府尹在位的时候的事情了……”张县丞心慌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行了,还不赶紧把人带回衙门去好好审问,这高家可等着结果呢。”柳南栀提醒道。
张县丞一个芝麻官,还是暂代府尹行事,哪敢得罪柳南栀这个王妃,她吩咐的话还不赶紧去做?于是连忙叫蔡晟把老大夫给押回去,严加拷打,一定要审问出结果。
老大夫一下子就慌了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叩首哭喊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说着说着,他就把视线转向了墙角被挟持的老太太,拼命地磕头,“老夫人救命啊,救救老夫!”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误诊了我孙子的死,为何还要这般胡乱攀咬旁人?”高老夫人睁大眼睛驳斥道。
“老夫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呀,这个时候,你不能不保老夫啊!”老大夫哀求道。
高老夫人厉声呵斥他:“你休要再胡说八道!我从没指使你做过什么事情,你为何要拖我下水?是不是……是不是你也被这个女人收买了?”
高老夫人指着柳南栀。
原本今日被邀请来的,都是平日里和高家关系还不过的同僚,本该向着高家说话,不过这件事看上去跟柳南栀的确没什么关系,反而证据都指向了高老太太,此刻高老太太却一再攀咬柳南栀,倒是让人反感起来,甚至觉得她是故意给柳南栀泼脏水,转移视线。
“高老夫人,在这之前,我连这老大夫的面都没见过,你一会儿说我收买朝廷命官,一会儿又说我和你家大夫串通一气,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我们骄阳王府真是这么好欺负的吗?”柳南栀加重了语气,厉声反问道。
老太太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击得方寸大乱,面对柳南栀硬气的质问,竟然答不上话来。
情绪激动的高夫人冲上去一把揪住老大夫,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啊!这件事跟娘亲有什么关系?她都指使你做什么了,你说啊!”
老大夫见高夫人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吓得发抖,不停地摆手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你们家老夫人让我做的,是她找我开的药,也是她让我将令公子地死断定为病故,都是她让我做的!老夫人,你不能把一切责任都推给老夫啊,老夫只是按照你说的去做!否则,老夫也没有必要谎报孙少爷的死因啊!”
“你承认你谎报高建元的死因了?”柳南栀质问道。
“是!是老夫人让我这么做的,都是老夫人!她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一切平息下来,让我把嘴巴闭紧,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大夫拼命摇头。
老大夫的话,已经足以让现场一片哗然了。
就连刚才一直帮着自己的老娘亲说话的高湛,这会儿也有些忍不住了,颤抖着问高老夫人,“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连你也不相信我?我可是你的亲娘,是建元的亲奶奶!”高老夫人嘴硬道。
“那您就把话说清楚!”高夫人崩溃地大吼起来,“您为什么要隐瞒我儿子的死因!还有,你从那老大夫手里买的药,是什么东西?”
高老夫人的脸瞬间白了,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该不会,正好是见血封喉吧?”柳南栀说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大夫。
老大夫躲躲闪闪地不敢说话,但方才他所说的一切,已经足以把这些都串联起来。其实老大夫心里很清楚,高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这层窗户纸,轮不到他来戳破。
高夫人盯着老太太,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是您杀了建元?是您亲手杀了您的亲孙子?是您?真的是您?!”
高老夫人张了张口,看上去像是想要反驳,可是看到儿子质疑的眼神和儿媳崩溃痛哭的样子,高老夫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很快,又重新亮了起来。她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高家。为了守住高家,守住高家的名誉!”
她……这是默认了?
柳南栀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