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园门前,高家守卫的伤员和尸体已经躺倒一地。
而在他们地包围圈中心,黑衣男子依旧迎风而立,手中的长剑已经通体被鲜血染红,血水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连他脚边的一小块泥地都已经变成了红色。
“这人怎么回事?他都打不累的吗?”高夫人盯着黑衣男子,只见他的左胳膊上已经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却半分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还真是忠心护主!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高老太太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话音刚落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
二十来个身着甲衣的士兵从门口鱼贯而入,听这动静,外面应该还有更多人。
黑衣男子蓦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看来,还有一场恶战。
谁知这些士兵一入内便将所有人都制住,就连高老太太和高夫人都被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高家的陵园!”高老太太高声向来人斥问。
“皇城护卫军统领独孤昊然,拜见高老夫人!”
一道洪亮有力的男声应声答道。
紧接着便看见一身戎装的独孤昊然佩剑而来,立于人前向高老太太拱手拜了拜。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高老太太仍然不露惧色,冷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独孤凡家那毛孩子!你不在皇城外好好守着当差,带着这么多人到我们高家这陵园来做什么?若是扰了我高家先祖的英灵,你担待得起吗?”
“高老夫人息怒!高家世代忠良,得皇上信任和重用,晚辈岂敢无事擅闯高家祖坟陵园?实在是手下当差巡逻之际,发现此处喧哗,有冲天火光,赶来侦查,发现外面林子里着了大火,在灭火时又听见这陵园方向传来打斗声,晚辈担心有人对高家陵园不敬,特地带人赶来查看。”独孤昊然有理有据地说道。
这高家老宅本就在近郊,的确属于护卫军巡防的范围,只不过因为地位特殊,又有自己的府兵,所以护卫军一般不会过来。
但独孤昊然以看见火光为由,带兵过来查看,顺着喊杀声和血迹追踪到陵园内,也并没违反规矩。
不过,彼此都心知肚明他说的只是个托词罢了。
高夫人便在老太太耳边小声拆穿:“哼!谁不知道他们独孤家和镇国公府是沆瀣一气?以前那老的两个就蛇鼠一窝,现在小的两个也不清不楚......”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柳南栀的声音打断了高夫人的嘀咕,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有独孤昊然的保护,柳南栀自然是不惧怕这区区几十个高府的府兵的。
她走上到黑衣男人前面,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到后面去,不过眼角余光却瞥到他胳膊上的伤口,扯过他的手臂低声道:“你受伤了?”
黑衣男人并未搭理她,径直收剑往回走。
“……”柳南栀无语。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啊!
对面的高夫人脸上掠过一抹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个正着的尴尬神色。
这丫头竟然还活着!
看来是独孤昊然的人赶到救了她!
高夫人仍是嘴硬道:“我又没说错。正经人家的大家闺秀谁会跑到军营去厮混?说不是为了男人,谁信啊!现在又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真是不要脸!”
为个毛的男人!
柳南栀心里虽然咆哮,脸上却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是啊,我就是为了男人!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我倒贴三殿下?我追他从镇国公府追到军营里,就为了嫁给他,而且还成功了,怎么,你不服气啊?你不服气也没用,毕竟皇上都服了,还亲自赐婚了呢!”
“你!”高夫人被柳南栀堵得气结,“没羞没臊!没羞没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真是家风败坏!”
“家风?那高夫人你儿子死于花柳病,算是你们高家的家风,还是公然违背朝廷的禁令,拿活人殉葬算是家风啊?”柳南栀言辞犀利地将高夫人说得无地自容。
“你、你别胡说!我儿是患了急病才、才……”高夫人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回去,眼睛却红了起来。
一想到自己儿子英年早逝,如今被刨坟开棺,还惹来这么一堆事儿,扰了亡魂的清净,高夫人就哀声连连。
高老夫人也忍不住嗔一句:“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顿了顿,她扬声斥道,“别废话,把我的孙媳妇还回来!否则,今日你们就别想走出这道门!”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独孤昊然掷地有声的一句反驳,令现场的气氛更加严肃。
“怎么,独孤大统领要用武力硬闯我高府的私家陵园,扰我先祖英灵吗?”高老太太苍老的声音有着不怒自威的魄力。
柳南栀早就听说这高家老太太不是等闲之辈,与张尚书府家那位老太太并称为当朝两位女中豪杰,今日见其杀伐决断毫不手软,果然非同一般。
只可惜,当年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两名女子,都变成了现在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护短的迂腐老太太!
“高老夫人,惊扰高家先祖英灵的应该是你吧?高家世代为国尽忠,得一世英名,若你还执迷不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罔顾国法之举,可对得起你身后高家先祖们的英魂?”柳南栀反问。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高家!”高老太太义正词严地反驳。
“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会毁了高家!”
“我们高家祖祖辈辈都是国家栋梁,不比你们柳家差,你这个黄毛丫头还没资格在我老婆子面前指手画脚!”
“……”柳南栀对于这种倚老卖老的行为实在有些无语,看来这老太太是真的觉得杀了他们才是为了高家好,而不是她做的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连独孤昊然都听不下去了,拽了拽她的袖口,“行了,你别跟她浪费唇舌了,她就是个老顽固,说不通!咱们走吧,不是还有个伤员要赶紧送回去吗?”
“嗯。”柳南栀点了点头,转过身便要走。
可高老太太却不依不饶地大喊“站住”,甚至指挥府兵拦住他们的去路。
“王妃娘娘抢了我的孙媳妇,还想全身而退吗?”
“高老夫人这话说得好笑!你连孙子都没了,又哪来的孙媳妇?”柳南栀笃声说道。
高老夫人脸色一白。
柳南栀这一刀,可是狠狠地扎在了老太婆的心窝子上!
“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人给我交出来,今天这事儿咱们才算完!”高老太太强势地命令道。
柳南栀又岂会被这老太婆吓唬道:“我若是不交人,你又当如何?谁听说你家孙子成婚了,又有谁见过你家孙媳妇,谁见过我抢了你的孙媳妇呢?”
“柳南栀,你不要欺人太甚!”高老太太气得脸色更加发白。
“欺人太甚的是你!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如今我不想追究你痛下杀手的事情,你反倒还要不依不饶吗?若你当真如此不知好歹,那我们就随护卫军一同回皇城,到皇上面前去分辨是非吧!”柳南栀知道,高家确实权大势大,这次没有真的伤到她,她也不想纠缠下去,否则就算真到皇帝面前去说理,她也没有把握能控制住局面。
毕竟这件事的争端是因一个普通平民而起,皇上为了息事宁人,只怕会把受害人当作牺牲品。
把事情闹大了,只会两败俱伤,谁也占不了便宜。
高夫人已经有些怕了,偷偷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角,“娘,要不就算了……虽然刚好能找到这合得上生辰八字的丫头是难得,可既然姓柳的非要带走这丫头,咱们还是别跟她继续从纠缠了,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亏的还是我们啊!”
那府兵头子见状,附和着高夫人劝说老太太:“老夫人,这皇城护卫军毕竟是吃皇粮的,若是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咱们啊!”
高老太太自然也知道,独孤昊然一出现,场面就不由她控制了,只好点头放行。
独孤昊然护着柳南栀离开陵园,这一路的狼藉,看得他是胆战心惊,若是今日他晚来一步,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连柳南栀自己都说,今天真是太险了,她完全没料到那高老太太会嚣张到这种程度,对一个普通地平民丫头下手也就罢了,竟然连她这个王妃都想灭口!
“这高老太太是出了名的母夜叉,当年高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在家都得礼让她三分,说是敬,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怕!她儿子高尚书,也是朝中知名的孝子,其实孝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不也是怕他这个专横的老娘吗?”独孤昊然笑说。
言语间,柳南栀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突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那对主仆呢?”
独孤昊然跟着四下环顾,却不见方才柳南栀匆匆赶回去营救的黑衣男子,“方才他还跟着呢。”
“李元青也不见了。这俩人,怕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溜了。”柳南栀猜想,以那两人的功夫,不至于被人不声不响地劫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自己主动消失了。
“他们出手救了你,为何又要偷偷溜掉?”独孤昊然不解地问。
“他俩一直都这样,神神秘秘的,好像是不愿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柳南栀说道。
她这么一说,独孤昊然也想起来,那对主仆的确有些奇怪,小的一个年纪轻轻却武艺非凡,大的那个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这正常人哪有这种做派的?
“那你可有打探过他们是什么身份?”独孤昊然问道。
柳南栀摇了摇头,“之前从那神秘男子身上拿到过一个香囊,里面装着一些药草,后来墨影拿去调查,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不过很奇怪的是,每次我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们都会有如神降一般出手相救,好像他们一直在暗中关注我的动向,可要说他们有什么目的,每次救了我之后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也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接近我究竟想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顿了顿,柳南栀觉得独孤昊然这么问好像有什么深意。
难道他知道这俩人的来头?
“你可有注意过他脸上的面具和手中的剑?”独孤昊然沉声问道。
柳南栀想了想,但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先前几次见这神秘男子,他头上还戴着斗笠,连他单独戴面具的样子她都没怎么见过,又怎会去注意到那面具上有什么特别的。至于他的剑,在各个紧急关头,她就更没注意到了。
独孤昊然无奈道:“那你可还记得,雀翎剑穗?”
关于这个,柳南栀却是脱口而出:“百里寻?!”
就这么一瞬间,柳南栀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方才神秘男子手里的长剑,只是隐约的片段,却分明是有一长一短两片悬于柄端的雀翎。
难道……那主仆二人竟是玄冥铁甲军的主帅,百里寻及其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