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慕辰听到墨影的声音,神情恢复如常,淡淡地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没什么动静。”墨影答道,“暗哨盯了一下午了,那丫鬟就没从房里出来过,人应该是安全的。”
“人……当真是进去了吗?”北慕辰回头看向墨影。
墨影点点头:“兄弟们在薇落苑外面发现了血迹。”顿了顿,见北慕辰露出质询的神色,他又答道:“已经处理掉了。”
“既然柳南栀肯留人,也省得我们出手了。让暗哨盯紧便是。”北慕辰吩咐道。
“是!”墨影颔首答道。
北慕辰背起手,看向柳南栀离开的方向。
墨影抬起头,看见月光笼在北慕辰身上,恍惚是将主子分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他只好顺着北慕辰的目光望向薇落苑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王爷不是不关心王妃娘娘吧?听手下人说,王妃娘娘出事那晚,王爷你在总督府外站了好几个时辰才离开。”
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柳南栀和北慕辰的对话。
北慕辰头也不回地说道:“底下的人,话越来越多了。”似是责怪,语气却又波澜不惊。
“王爷!既然你都赶过去了,为什么不进去呢?害得王妃娘娘现在这么误会你……”墨影不知道是替主子感到不值,还是想要化解北慕辰和柳南栀之间的误会,这样一来,柳南栀的处境也会好很多。
“本王过去,只是想确认此案交到了总督府。她毕竟是王妃,若她当真通匪,让本王的颜面往哪儿放?”北慕辰面无表情地打断。
“王爷你明知道王妃不是那种人!”
“现在的她,你还能这么肯定?”北慕辰的话让墨影一下子噎住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还真说不过主子。
可他还是不服气:“不管怎么说,属下相信王妃娘娘的秉性不会改变。就像当年那件事情,王妃娘娘她……”
“王爷,原来你在这儿啊!”沐钦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明明是一把老骨头,却暗暗将墨影的胳膊抓得生疼。
墨影瞪了沐钦一眼,显然沐钦是故意打断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北慕辰看向沐钦,月光映在他眼底,同样的没有温度。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问沐钦何事。
“前往安阳行宫的大致行程安排,老奴已经拟好了,请王爷回南院过目。”沐钦恭敬道。
北慕辰微微点头,望了一眼天上:“天黑了,是该回去了。”说罢,他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沐钦正要跟上,墨影反手一把抓住他。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呢?”墨影瞪着他。
“我这是让你节省点唾沫。”沐钦笑呵呵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欠扁。看到墨影仍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沐钦也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死脑筋,绕着弯儿说话他肯定听不懂,干脆把话挑明了:“那些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有用吗?王爷要是能听进去,早就听了,还至于造成今日这局面?”
“那我也得时不时地提醒王爷一句,早晚有一天,王爷会想明白的。”墨影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顿了顿,他扬起眉梢,“你没发现,最近王爷对王妃娘娘的态度有点不一样了吗?他为了把王妃娘娘从衙门里救出来,连自己身体不适都顾不上,强忍着咳嗽坐镇公堂,才避免了太子一手遮天。我只是不明白,他那时候已经赶到了总督府外,为什么不进去。”
“你呀!”沐钦摇了摇头,“真是个榆木脑袋!”
“我……”墨影瞪着眼睛,要是他也有胡子,恐怕胡须也被吹得老高了。
沐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好好想想看,王妃娘娘是嫌疑人,那剿匪总督府负责督办此案,深更半夜的,王爷要是就这么闯进总督府,知道的是去看望王妃,不知道的会怎么说?若到时候被有心人利用,说是王爷参与其中,篡改了证言和证据,那王妃娘娘的罪名又要如何才能洗脱?”
这……
墨影仿佛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王爷不是不关心王妃娘娘,而是因为关心,所以才必须置身事外,以便总督府公正办案,还王妃娘娘清白?”
“与其莽莽撞撞地闯进总督府,不如回家好好想办法。你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做事的风格吗?”沐钦点了点头,一脸“你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没错!怕麻烦!
以北慕辰的个性,肯定是选择后者,而且也因为怕麻烦,懒得跟柳南栀解释。更重要的是,北慕辰恐怕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不过听完沐钦所言,墨影就更加不甘心了,瘪嘴说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王爷明明是在乎王妃的,为何非要把自己的真心藏起来?”
“真心?”沐钦笑着摇了摇头,“同样的错误,你觉得王爷会犯第二次吗?”
“当年的事情,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王妃娘娘不会是那种告密的人。她……”
“你相信有什么用?即便你说服了我,我相信了,又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王爷肯不肯相信。可王爷和王妃之间,已经不是一个‘信’字能够分辨清楚的了。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沐钦拍了一下墨影的后脑勺,笑呵呵地就走了。
“咝——”
墨影摸着后脑勺,心头嗔怪,这老狐狸!
……
薇落苑。
夜幕笼罩下来,安静得只能听见阵阵虫鸣。
原本这里的下人就不多,前两日还被柳南栀揪出来柳南薰的内奸,直接冠了个盗窃的罪名,让人扭送到衙门,听说被县官判了砍手之刑,投入大牢。
有了这杀鸡儆猴的例子,薇落苑近来可算是安宁了。
所以柳南栀将黑衣刺客留在自己的卧房里,倒也还算安全。
雨桐搀着柳南栀一步一瘸地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幸好柔儿让奴婢到门口来等着小姐,不然还不知道王爷又要怎么欺负王妃娘娘呢。”
“你身子还没恢复,不要出来吹风受凉。”柳南栀说道。
“奴婢已经没什么事了。多亏了王妃娘娘妙手回春,不然,奴婢可能真的就去见我爹了!”雨桐脸上虽然笑着,可心里却是后怕得要命。
柳南栀看出雨桐掩饰的神情,不由笑了一下。
雨桐看柳南栀的心情恢复了一些,松了口气,看刚才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气氛,可是非同寻常呢。这一路走回来,柳南栀都沉默不语,雨桐担心柳南栀心里难受,所以才想活跃一下气氛。
这丫头担心自己,柳南栀不是不知道,所以她才这么配合。
其实要说欺负,柳南栀却突然有点恨不起北慕辰来,脑海里回响着他刚才那番话。北慕辰说,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她造成的。是因为她的喜欢,她的死缠烂打,她的特殊身份,才将他推到风口浪尖?还是那番话别有深意?他说她背叛了他,又是什么意思?
柳南栀想起很多年前,她是北慕辰唯一的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现在可以说是恰恰相反。可是突然之间,他性情大变,对她也变得如同仇敌一般。
难道就是因为北慕辰口中所说的“背叛”?
若那件事不是北慕辰的托词,而是真实存在的,那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北慕辰变成现在这样,而且,那件事还跟自己有关!
“王妃?”雨桐见柳南栀晃神,轻轻唤了一声。
“啊?”柳南栀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走到卧房门口了。她一边唤着柔儿的名字,一边伸手敲门。
柔儿很快上前来开门,将柳南栀和雨桐放进去。
“人怎么样了?”柳南栀说着,走向屏风后面。今日在贾府见到了莫家寨的人,证实了那黑衣刺客的身份,柳南栀也就能更加放心地医治他了。
而且,如果这黑衣人没有骗她的话,那么他们也许有共同的仇人。虽然敌人的敌人未必一定是朋友,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能和莫家寨的重要人物做成朋友,对势单力薄的自己来说,兴许会是一件好事。
“还晕着呢。”柔儿指了指睡在地铺上的黑衣刺客,只见他跟柳南栀离开的时候状态差不多,不过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些。
柳南栀蹲下身,替他把了一下脉,又检查了伤口,确认没有感染,这才放心。
雨桐对于这件事情,知道的内幕不多,只是被柔儿拉过来帮忙,才发现王妃的屋子里竟然藏着一个人,当时可是吓了一大跳。柔儿让她在院子门口守着,就是怕有人会闯进来,到时候也要提前有个准备,不至于措手不及。
这会儿见到柳南栀回来了,雨桐的心总算是稍微放下来一些,但还是不明白柳南栀为什么要把这么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白日里太子带侍卫来王府搜查刺客的事情,雨桐可是听说了的。
她打量着昏迷中的黑衣刺客,嘀咕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为什么要去刺杀太子?”
柳南栀给柔儿递了个眼色,一边示意柔儿不要接话,一边答道:“不知道。但他既然是太子的敌人,留在咱们手里,总比交给太子有用。”
雨桐一脸似懂非懂。
“行了,给他的伤口换点药,你们就去休息吧。”柳南栀也没有过多解释。对于黑衣刺客的身份,牵扯到她和莫家寨的种种交集,跟雨桐解释起来实在是太费劲了,干脆就这么敷衍带过。
今天她太累了,连墨影他们捉回来的虫子都没顾得上。
“小姐,你受伤了?奴婢给您换药!”柔儿看见柳南栀手上包扎的纱布,惊呼了一声,连忙抓住柳南栀的手腕,正好药箱就在手边,她便把黑衣刺客交给雨桐,带着柳南栀去一边换药。
雨桐掀开黑衣刺客的衣裳,给他胳膊上的伤口换了药和纱布。将他的胳膊放回去,再重新替他拉上衣服的时候,雨桐突然看见一块红色的胎记,就在黑衣刺客右边第三根肋骨后面的位置,那胎记像一朵花的形状,十分特别。
这是?!
雨桐眼底掠过一道惊诧的暗光,伸手拨开旁边的衣物,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换好了吗?”背后突然传来柔儿的声音。
雨桐赶紧拉上黑衣刺客的衣服,回头答道:“好了。”说着她站起身,将药箱收好放回柜子里。
“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柳南栀打发道。
“这怎么行?”柔儿连连摇头,指着地上的黑衣人,“奴婢怎么能让小姐和这个人独处呢?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隐患,奴婢得看着他才行。小姐你和雨桐去休息吧!”
“你都守了一天了,还是让我来吧。”雨桐想起黑衣刺客身上的胎记,接过话茬。
“你还病着呢!听话,回去歇着吧!”柔儿拍了拍雨桐的手背。
柳南栀也点头,让雨桐先回去。她知道柔儿的脾气,如果她不让一个人留下来,柔儿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在柔儿和雨桐之间,她只能选择让柔儿留下来。
“那……如果有事就来叫我。”雨桐叮嘱了一句,这才离开。
走出卧房,她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眼里又浮现出暗光。
雨桐疾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她打开床头边上锁的杂物箱,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的尖嘴鸟类和一只小瓷瓶。她掰开鸟喙,将小瓷瓶里的对准了倾倒出来,只见一只黑色的小虫子滑进了鸟的嘴里。
没一会儿,那只了无生气的黑鸟陡然睁开了眼睛!
雨桐将卷好的纸卷塞进黑鸟的鸟喙,打开窗户将它放飞了出去。
黑鸟像一道离弦的箭,嗖地一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