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街道上吹着干冷的风。
柳南栀原本打算在贾府乔装后去草木村联系莫家寨,既然莫家寨的人主动来过了,她也省了不少事。想起贾叔说的关于两年前北慕辰中蛊的事情,她心里的怀疑,也许寒穗能替自己解答。
如果真是柳南薰下的手,寒穗不会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那个倒霉丫头还活着没。
早知道那丫头还有用,当初就给她喂点别的药了,以那瘟疫的烈性,不服药治疗的话,这些日子过去,不死也早没了半条命了。
柳南栀抱着一线希望,穿过几条街,来到先前关着寒穗的平房前。那天为了让寒穗多受点痛苦,她特意锁了门,可是眼下这门锁却被毁掉了,房门也是虚掩着。
有人闯进去过?
这些日子,柳南薰手下的人应该也在找寒穗,毕竟这丫头知道柳南薰这么多秘密,柳南薰不会就这么放任不管。
难道是柳南薰的人找上门来了?
柳南栀顿时提高了警惕,小心地推门而入。
一缕灰尘飘散在空气里,逼仄狭窄的小屋内弥漫着一股令人反胃的臭味,地上有秽物和一些血迹,却不见半个人影。
有人把寒穗带走了,抑或是……处理掉了?
柳南栀眉头紧锁,蹲下身检查着地上的痕迹。原本这就是一间废弃的民房,许久没有住人,到处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因而地面上也留下了来往的人杂乱的脚步。
此刻灰尘上全是脚印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就连墙上也有不少金属划痕,看上去似是有一番打斗!
不对呀!
柳南栀心头暗暗想道,如果柳南薰的人是来救走寒穗,屋内不会有这些打斗痕迹,但如果他们是来杀人灭口,寒穗又不会功夫,要杀她易如反掌,更不至于留下这么多痕迹!
难不成……还有第三方势力介入?
可柳南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人会对柳南薰的一个小丫鬟感兴趣。
看来这条线索也断了。
柳南栀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要起身离开,视线掠过床底时却隐约看见了什么东西。她走近床边,蹲下身往床底下看去,赫然发现一堆刀剑,在这潮湿的地面上也不知道躺了几日,刀身上已经有一些锈迹。
柳南栀伸手去掏出其中一把刀,忽然感觉手掌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
“啊!”
尖锐的疼痛让柳南栀差点失声叫出来。她迅速缩回手,发现大拇指外侧果然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小指甲壳大小的血珠子不断往外涌。
与此同时,床底下飞快地爬出一只黑色的甲虫!
柳南栀睁大了眼睛,有些慌张地跌坐在地上,连忙往后退,远离那只古怪的虫子。
刚才就是这东西蛰了自己?
她回过神来,立马栀站起身,一面看着那只甲虫爬行的轨迹,一面抓起桌面上的一只碗,飞速地上前扣住那只甲虫。
紧接着就听见那只倒扣的碗底下传来一阵撞击的声音。
什么鬼东西?那只虫子的攻击性好强!
想到这东西可能会有毒,柳南栀立马撕下一根布条,一边绕着手腕和虎口紧紧绑住,一边起身往外走去。可她刚一站起来,就感觉到脑子里一阵眩晕,勉强才稳住身形没有摔倒。
妈蛋!头好晕……
柳南栀咬牙撑着,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房门忽而模糊忽而清晰,她抬脚往前走,却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脚步踉跄,短短一段距离,花了正常速度的两倍多时间。
出了平房,一阵凉风穿巷而来,虽然这几日天气放晴了,但背阴的巷弄里吹的风仍旧凉飕飕的。
她抱了抱胳膊,加快脚步埋头往前走。
王府后门离这条街并不远,如今王府加强了戒备,后门已经派了侍卫把守,只要能坚持走到门口就好!
一阵阵冷风不断吹在背上,凉意密密麻麻地爬上脊背,就好像是有一个人如影随形地跟在自己身后。
柳南栀不确定是因为意识模糊,还是因为真的有人在跟踪,脑子里紧绷的弦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墨影的警告。虽然她不知道唐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或许外人口口相传时总有些夸大的成分,但能让墨影都如此警惕,说明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若是在这个时候被暗杀的人盯上了,那可就糟了!
柳南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边转过头往后看,可背后的巷子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
果然是自己太杯弓蛇影了吗?
正想着,突然迎面撞上一堵墙似的胸膛。
妈呀!
额头好痛!
不对!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突然走到自己面前来,分明就是故意挡着自己的路!
柳南栀已经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腰的匕首,可是使不上什么力气,反而险些摔倒。
突然一双手接住了她。
柳南栀陡然落进一个没什么温度的怀抱。
什么人……
视线里模模糊糊地映入一张狰狞的面孔,笼罩在斗笠垂下的黑纱中。
“是……是你?”
柳南栀闻到熟悉的草药味道,明明只是个从姓名、模样到身份都完全不清楚的人,可却莫名地让她感觉到安心。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去。
柳南栀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昏昏欲睡,耳畔好像有海浪的声音传来。
是大海,她熟悉的大海。
海鸥掠过高高扬起的船帆,蜜色的阳光洒落在甲板上,纯白色的船身如同漂浮在蔚蓝色海面上的一颗珍珠。
“小栀……”
夹杂在海浪声中的呼唤,如此清晰地冲撞着耳膜。
是他!
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不知道是疼,还是过于激动,柳南栀突然惊醒过来。
“这、这里……”
她有点惊慌地环顾四周,只觉背后被硌得厉害。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妃娘娘,你醒了?”
“小栀?”
墨影和独孤昊然俩人看着一脸惊恐,好像见了鬼似的柳南栀,反而被她吓了一跳。墨影还循着巷道左右看去,除了他们三人,和几名侍卫,长巷里空无旁人。
“小墨影,昊然哥哥,怎么是你们?”看见熟悉的面孔,柳南栀松了一口气,不过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在那种情况下,她竟然不知觉就晕了过去,万一那个人不怀好意,那岂不是……想着,柳南栀低头检查,除了仍旧有些无力之外,倒没有受伤。
不过,她记得自己在晕倒之前,是被那个救过自己两次的神秘蒙面人抱住了,可眼前……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并没有闻到熟悉的药味。
到底是那个人把自己放在了巷子里,还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你还问我们?你怎么会睡在这里?”独孤昊然皱着眉头,看柳南栀浑身无力的样子,又怕她受了什么伤,不敢伸手去扶。
柳南栀感觉到背后的墙壁冰凉的触感,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地上,左右两边看不见尽头的长巷吹着冷风,却并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我……虫子!对了,你们快去抓那只虫子……”柳南栀说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独孤昊然搭手把她扶起来。
“虫子?什么虫子?”墨影并没有看到周围有什么虫子。
柳南栀抬起右手:“就是……”这时她看见自己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伤口,是你们……”
“伤口?”独孤昊然一把抓住柳南栀的手腕,“你受伤了?怎么伤的?”
再联想到柳南栀一个人晕倒在这长巷里,独孤昊然顿时心头一紧。
“王妃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墨影也追问起来。
柳南栀头疼得厉害,视线也不是很清晰,只能靠在独孤昊然身上,软绵绵地说道:“两条街外的一间平房里,有一只很古怪的虫子,被我用碗扣住了,你让人去把它抓回来。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虫子,想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毕竟自己被咬了一口,如果那虫子有毒的话,好歹也知道该怎么对症下药。
“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墨影看柳南栀精神不振,却还一脸严肃,赶忙吩咐手下去柳南栀说的地址抓虫。
“好了,别说这么多了,看你状态很不好,咱们先回王府去吧。”独孤昊然搀扶着柳南栀,让她试试能不能自己动弹,没想到她刚抬起脚,就腿软地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妈蛋!看来是那只虫子注射的毒液会麻痹人的神经!
独孤昊然便把柳南栀打横抱起来。
靠在独孤昊然的怀里,柳南栀的脑海中突然划过恍惚的画面。
那个神秘男子把自己抱起来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同样令人安心的感觉。不过,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那张面具底下有什么金色的东西在闪动。
算了,越想越头疼,就当自己做了个梦好了。
柳南栀干脆扯开话题,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在偏僻的后巷里?”
“属下奉王爷之命,到周围调查刺客的线索。”墨影说着,看了一眼独孤昊然。
“刺客?”柳南栀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王爷认为,今日太子府里真有刺客?”
墨影微微皱了下眉头:“难道王妃娘娘也怀疑,追查刺客这件事,是太子府自导自演的戏码?”
“也?还有谁也这么怀疑吗?”柳南栀反问道。
“王爷也这么说过。”
“那他还让你出来找线索?”柳南栀嘟囔。
“总要做做样子,毕竟太子府一口咬定亲眼看见了刺客逃进王府,要是我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也说不过去。而且,也不排除今日的确有刺客潜进太子府。”
自从上次婚典被毁之后,太子府有一段时间没好好整理过了,最近为了迎接太子的表姐夫,正在重新装潢。进出的人员也比较混杂,要说真有刺客趁着混乱杀出了重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顿了顿,墨影嘲讽地笑了一下:“太子今日如此大肆张扬,说到底还是冲着我们王府来的。所以无论这刺客是真是假,我们都要给出一点回应。”墨影答道。
如此谨慎,还真是北慕辰的行事风格。
柳南栀点点头,抬头望着天边的晚霞:“天要黑了。”
身后的巷子里,一扇虚掩的门被风轻轻带过,缝隙后一袭黑影无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