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栀闻言,着实愣了一下。
说北慕辰为了她,连身子都不顾?
这怕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之一了!
即便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牵扯的时候,北慕辰需要保住她,也不可能不顾惜他自己的身体吧。
“周老伯,你肯定是误会什么了……”柳南栀勉强笑了笑,虽然不忍心让老人家失望,但是她现在也不想自欺欺人。尤其是在听了北慕辰昨晚那席话之后,她更加认为,她心里不该对那个男人有一丝丝念想。
没错,她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夜,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北慕辰的那些相处的时间里,她的确有些意志不坚定了。
主要是最近的北慕辰与她记忆中那个渣男有点不太一样,以至于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了,这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恨她入骨,明明厌恶她得要死,可是却又时不时地保护她,关心她……
她知道自己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对于前世的她来说,从十四岁以后,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为了完成任务而游走在各种各样的人之间逢场作戏,和完成任务时干净利落地杀/人。
她已经渐渐忘记了,被人关心的滋味。
因为太过匮乏,所以一旦受到一点点的关怀,便会比寻常人有更加强烈的感受。她佯装不在意,但在夜深人静时,也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心。
昨夜北慕辰的一番话,竟让她辗转失眠到凌晨,那时候她就知道,她该克制自己了,不能再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让自己陷入容易受伤的境地。
“怎么可能是误会,此事是老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啊!”老周头言语笃定地打断了柳南栀自怜自艾的冥思。
看到老周头这个样子,柳南栀甚至都有点好奇,老周头到底为何这么肯定地说这种话。要说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何,难道他这个外人还能比她这当事人更清楚了吗?
于是她有点无奈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事情?”
“前段时间,王妃娘娘被官府抓走的事情啊!”老周头睁大了眼睛。
柳南栀本来就没什么期待,听到老周头说的话,心头就更加淡定了:“嗯,我知道那段时间为了把我从大牢里捞出来,他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件事情,柳南栀之前已经听说了,那时也的确是有些感动,不过后来想想,他这么费力张罗,其实不也是为了他自己筹谋吗?如果她这个王妃因为通匪而被判刑了,那他骄阳王的面子上挂不住,名声也会受损,在皇上那边,也更讨不了好。不管怎么看,替她脱罪,对他来说也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相比于北慕辰曾经欠她的那些,他做的这些事情恐怕还远远不够还债的。
“那王妃娘娘也应该知道王爷那时病得不轻,还拖着病躯赶去公堂,这样一份心意,怎么可能对一个毫不关心的人做到如此地步呢?”老周头觉得柳南栀似乎对北慕辰有误会,语气焦急地说道。
“病得不轻?”柳南栀已经知道那时北慕辰的确有了瘟疫的初期症状,从公堂回到王府当天,她就替他诊断了脉搏,但也没有发现他病得很重啊。
许是看着柳南栀一脸疑惑和不信的神情,老周头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是啊!老奴亲眼所见,王爷病得差点晕倒了,老奴劝他请贵妃娘娘去一趟公堂,可他不肯,最后还是吃了药丸子硬撑着赶去总督府的!”
“差点晕倒?怎么会……”柳南栀惊诧地脱口而出。
像是怕柳南栀不相信,老周头又补充道:“从公堂回来那几日,王爷都病得卧床不起,咳血,挠得浑身上下都是血痕……”
老周头的脸色晦暗不明,叹了一口气。
“王爷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听到风声?”柳南栀问完这一句,却立马反应了过来,北慕辰病得这么厉害,自然是要封锁消息的,难怪那几日南院安静得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她也没有去南院瞧过,本以为只是初期瘟疫,没什么大问题,如果真是老周头形容的那样,那病情可就比她想象的严重多了。
可当时她是亲自给北慕辰诊的脉,并没有发现他的病情有这么严重,要不是老周头记错或者说谎,要不然就是……
脑海里突然掠过一道灵光,是老周头先前提到的药丸压制住了病情,缓解了脉象,所以她把脉的时候才会误诊!
“一开始的时候,王爷不让说,那时他正在后院,只有老奴一人,后来,也是沐管家把老奴叫过去,让老奴帮忙打下手,还叮嘱说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老周头解释说。
这就难怪了!
她给北慕辰诊断的时候,沐钦也在,可是那时候他也被蒙在鼓里呢,她还记得,她当时去的时候,北慕辰还嚷嚷着要去难民营,但如果真是老周头说的那样,恐怕他那时要去的根本就不是难民营,而是太医府!
想到这些,柳南栀突然觉得神思有些恍惚,北慕辰为了来救她,真的做了这么多吗?可他为什么那之前的几日连面都不露,就这么把她扔在衙门里等死?难道是因为那时候就病了,还是……
为了避嫌?!
这个想法让柳南栀微微一愣。其实她早该想到这一点,但是一直以来,她对北慕辰的刻板印象让她的思维区出现了一个盲点。从一开始,她就认定了北慕辰压根儿是懒得来,而不是不能来,所以一直到听到老周头这番话之前,她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或者说,她从未把自己真正地摆在北慕辰的妻子的位置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容不得北慕辰过多地插手她的案子的。与其他来碍事,还不如交给独孤昊然去做,反而更方便,也不会落人口实。
看到柳南栀瞬息百转千回,但显然对这一切都感到十分震惊的表情,老周头迟疑道:“老奴以为王妃娘娘知道这些,所以才……”
想必是上头叮嘱了他,要对事情保密,可老周头没把自己当外人,加上看见柳南栀和北慕辰好像有些误会,情急之下就说出来开解柳南栀。
柳南栀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明明她和北慕辰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为何还要为她做到这个份上?而她昨晚还刚刚数落了他把自己丢在大牢里等死……
北慕辰看她,是不是就跟看跳梁小丑一样?
柳南栀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跟老周头分别之后,本来是想回薇落苑,可是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距离南院大门不到十米的距离了。
妈呀!
她被自己无意识的举动吓得魂都快没了,又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夸张,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要走,谁知却“咚”的一声撞在了后面来人的身上。
柳南栀捂着被撞疼的鼻尖,抬头就看见了北慕辰没有表情的脸。因为靠得近,本来就比她高出不少的北慕辰垂着眼眸看她,天然有一种蔑视的神态。柳南栀心头突突地乱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鬼鬼祟祟。”北慕辰皱起眉头,眼神中露出嫌恶的神色。
虽然只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咕,柳南栀还是听到他的话,刚刚还有些发热的耳根子,像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似的。
“我……”柳南栀想知道,既然他这么讨厌自己,为什么还要拼了命护着她。可是自知之明让她强烈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现在并不想看见她,更不想跟她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失落,连剩下的半句话到了嘴边,说出口的也是“来找小墨影”。
顺便还用手指了指跟在北慕辰身后的墨影。
墨影倒是反应快,和气地说道:“王妃娘娘是来问昨天那只虫子的吧?属下这就带你……”
“本王的亲卫,什么时候是别人想找就能随便带走的了?”北慕辰冷冰冰地打断了墨影,甚至是嗔了一句,“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柳南栀愣了下,明明就在前些日子,他还派墨影和其他亲卫跟着她,保护她,这会儿却又说什么“规矩”?
“北慕辰……”
“属下知罪!”墨影怕柳南栀会说出什么冲撞王爷的话,抢先跪下来请罪,“是属下失了分寸,未经王爷允许擅自离岗,请王爷责罚。”
北慕辰又怎会看不出墨影是在替柳南栀开脱,既然他这么想帮柳南栀,那就让他帮到底好了!
“那你就跪在这里吧。”说罢,北慕辰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柳南栀显然想要说什么,却被墨影一声“王妃娘娘”叫住了。柳南栀回过头,急道:“他想罚的是我,你急着跪什么呀?”
柳南栀不是傻子,方才北慕辰发的火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也看出来了,墨影是在帮自己受罪。
墨影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也不能让王妃你跪啊。你身子不好,属下……属下答应过昊然要照顾你的。”
柳南栀有点内疚,若不是自己无端端地闯来,墨影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可她也没想到,北慕辰会变脸变得这么彻底。
“他跟我较劲,不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嘛,想让我跪,没那么简单。”柳南栀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可能真是北慕辰这一个多月以来对她的态度太温和了,她竟然忘了,刚才北慕辰的反应,才应该是他对她的正常态度。既然是正常态度,那她心里为什么会感觉那么失落?
墨影似是看穿了柳南栀在掩饰,虽然没有拆穿她,却还是小心说道:“其实,王爷他只是心情不太好,这个时候,谁招惹他都免不了挨训……”
这么牵强的理由,连柳南栀都忍不住笑了:“你这堂堂的亲卫大统领,被罚跪在大门口,也不嫌丢人的!”
看到柳南栀笑了,墨影紧绷的心才微微放松了一些,跟着笑起来,说道:“他们,谁敢笑话我?”
说着,肃杀的眼神看向守在南院门口的两名侍卫,那俩侍卫顿时脸都白了,赶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这个方向一眼。
“对了,”墨影想起柳南栀的来意,“昨日抓回来的虫子,放在西院医药房了,王妃娘娘若是想看那个,就直接过去吧。”
他还当真以为柳南栀来这里是为了找他,而且是为了虫子的事情。
不过柳南栀觉得也没必要解释清楚,加上刚才墨影这么一提醒,她也认为是该去看看那虫子了。她想弄清楚,那间平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柳南栀转身离开,躲在远处树后的那双眼睛还在紧紧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