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宁静的乡村,此时正值九点,静谧的夜晚却因为一出折子戏而沸腾起来!
这是画影村的独特习俗,每逢初五就会搭建土台唱一出折子戏,尤其是压轴部分:钟馗捉鬼,更是村民们所津津乐道的节目。
听说这出戏不但好看,还能震慑住方圆几十里的冤魂。
此刻台上的钟馗身穿一身官袍,凶神恶煞,手执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对着台上红衣女鬼步步紧逼。
女鬼大红色的戏服长袖一摆,腰肢扭动,一张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哭的凄凄沥沥:“红线挽做偿命结,囡囡摇啊摇,一抔艳骨谁后怕。”
唱到最后,女鬼猛一回头看向台下的村民,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黑暗,仇恨,邪恶,还有无尽的怨毒……仿佛要将在场的人活生生给吞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漆黑的夜,幕布迅速切换,随着钟馗慢慢远去,女鬼的嘴角爬上了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尽是邪气,唱腔阴森到了极点:“钟馗大人您莫怪,来年新鬼是我的夫……我的夫呀。”
冷风呼呼得吹,带着点湿润的寒气扎进骨头里,台下看戏的人不由得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其中一个女人没好气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男人:“还听呢?快叫你妈回去吧。”
男人有些为难的道:“我哪能劝得住?老人家逢年过节就爱听这个。”
“呸,这可是你们秦家祖上的丑事!被人写到戏折子里了,还当是光耀门楣是不是,我真是瞎了狗眼,进了这个门。”
“呸呸呸,你才是狗呢,老娘是被你遮了眼。”女人暗觉不对,及时把话收了回去。
另一头,南江市警察局,狄小夜正伏案加班,她正在对蒙娜丽莎案做扫尾工作,想尽快把一切都给收拾妥当。
局长章红兵知道当初秦巍下葬的时候,秦家没让狄小夜见秦巍最后一面,最近又恰逢中元节,所以打算嘉奖一下她,放她一个礼拜的假期。
当然如果中间有紧急的事儿,狄小夜得马不停蹄赶回来,不能耽误!
狄小夜简直无法形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第一时间给顾天明打了电话,哭音里带着点颤抖,连带得电话那头的人都心疼。
她抽泣着问道:“顾天明,我该怎么办?”
这时的她终于卸下了这段时间伪装的强大,变成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孩,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不能碰,不能看,就连想一想都疼,全身都疼。
许久之后,就连狄小夜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挂断电话的时候,顾天明开口了:“小夜,你去吧,去看看他吧。”
后来这个事情就定下来了,为了避免跟秦母起争端,狄小夜特意避开了他们的上坟时间,前往画影村。
以前秦巍说过,他们祖上是个经商的大家族,有钱有势,结果出了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干了件人神共愤的事儿,连累得整个秦家都差点完蛋!索性那时候家大业大,外头跑生意的秦家人不少,总算是没彻底断了血脉,但秦家却也渐渐没落了下去。
不过到底是个大家族,部分宗祠制度都保留下来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落叶归根’。
意思是不管秦家人活着的时候,在外头如何闯荡,死后必须得迁回祖坟安葬。
秦巍,当然也不例外。
坐在前往画影村的大巴车上,狄小夜双手抱胸,压着一个黑色鸭舌帽,靠窗位置坐着。
旁边座位是一个男人,他觉得眼前的美女清丽秀气,还有一种忧郁的味道,搭讪道:“小姐,是去画影村吗?”
狄小夜瞄了一眼,原本冰冷的眼神更是染上了一层杀气。
她淡淡嗯了一声。
身旁的男人顿时不敢说什么了,喉结动了动,把脑袋缩回去继续睡觉。
狄小夜则静静的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一双好看的眸子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上次来还是订婚的前一个月,那时候的她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沉寂。
“所以人还是不能太幸福呀!越幸福,失去后就会有越痛苦。”狄小夜心里想到。
到达的时间要比狄小夜想象中早,原本以为要花上一天一夜,结果除去在火车的时间,也就五个小时的汽车。
下车的地方,就在村子的街口了,狄小夜径直去了秦家祖坟。
她还是认识路的,因为那时候秦巍带她来过,秦巍当时就站在那堆墓碑前,大手一挥道:“以后死了,我就选在这儿,小夜你以后嫁给我的话……”
言犹在耳,但人却已经不在了。
现在站在坟前的狄小夜,没有想象中那种肝肠寸断,也没有那种求生不能的悲痛欲绝。
她只是蹲下来,看着墓碑上那张温润儒雅的照片,白嫩的小手忍不住伸过去摸了摸,轻声说道:
“秦巍,我来了。”
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狄小夜在秦巍的墓碑絮絮叨叨得说着话。
说过去,说现在,说了很多很多,直到最后狄小夜靠着墓碑,就像是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声音沙哑的道:“还有,我很想你。”
直到天色渐黑,天空中隐隐有些下雨的征兆。
她才起身锤了锤发麻的小腿,对着墓碑露出一个恬淡的笑:“秦巍,我明天再来。”
说完,她就朝墓碑挥了挥手,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
狄小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秦家走去,以前秦巍带她上门的时候,她跟秦巍奶奶很谈的来,所以这次上门也想着顺便拜访一下。
她走到一扇红漆的木门前停下,扣响了门环。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男人警惕的半张脸:“谁啊?”
这个男人是秦巍的叔叔秦立,国字脸,皮肤黝黑,跟普通庄稼汉没什么两样。
狄小夜赶紧做自我介绍:“我是小夜,您还记得吗?这次来是祭拜秦巍。”
“哦。”这么一说,秦立瞬间有了印象:“是小夜啊,我看上次给巍儿下葬的时候你没来,还以为你……”
眼看着狄小夜的脸色越来越差,秦立适时停了嘴,尴尬得笑道:“看我这嘴笨的,小夜你赶紧进来,夜里凉,别感冒了。”
狄小夜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进门后,秦立夫妻俩炒了个腊肉青菜来招待狄小夜,饭桌上还有秦巍的姑姑秦凤仪,秦凤仪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但因为眼光高,一直没嫁出去。
现在还跟秦立夫妻住在祖屋里,一起生活。
进门后,眼看着从吃饭到结束,自己都没有看见秦巍奶奶,狄小夜主动问道:“奶奶呢?奶奶怎么不在。”
秦立媳妇儿回答:“婆婆住后院,天气冷,不到天黑就歇着了。”
狄小夜点点头,旁边的秦凤仪倒是对狄小夜很有意见,吃完饭把碗往旁边一搁道:“我吃好了,去睡了。”
秦立也不好说啥,瞅了一眼狄小夜,发现她没放在心上,跟她闲扯了几句后,就也去睡了。
狄小夜的房间被安排在西屋,由于这是秦家留下来的祖屋,有的房间虽然被封了,但是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两边的屋子都黑乎乎的。
狄小夜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她三步并做两步的跟上秦立媳妇儿,随便搭话,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秦立媳妇儿把狄小夜带到房间后,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准备走人了,临走前郑重的嘱咐道:“小夜,晚上别出门,夜雨凉,起夜会冻伤你的娇贵身子。”
狄小夜乖巧得点点头,心想难怪刚才一直催她赶紧上厕所呢,敢情是怕晚上起床。
“记住哈,晚上别出门!”末了,秦立媳妇儿又重复了一遍:“尤其是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出去。”
狄小夜虽然心里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乖乖点头:“知道啦。”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秦立媳妇儿这才离开,狄小夜在房间里百无聊赖,这个屋子装饰什么的都古色古香,就连床也是以前那种木架子。
本来打算好好欣赏一遍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电,房间灯泡瓦数太低了,也看不清什么。
再加上白天赶路有点累,狄小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就在狄小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歌声,那女人的唱腔很是委婉动听,
但与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混在一起,就生出了一种怪异的味道!
狄小夜甚至脑海中不自觉的出现了一幅画,一个身穿红衣看不见脸的女人,打着一把油纸伞在雨夜里缓缓行走,哀伤的调子由远及近,到最后竟像是在耳边唱起来一般。
“红线挽做偿命结,囡囡摇啊摇,一抔艳骨谁后怕,来年新鬼是我的夫,我的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