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话说了吧！之前我们怀疑是恶意杀子骗保的时候，那对夫妻直接拿出了一份医院鉴定，那个女的在生小男孩的时候子宫大出血，性器官受损，直白点就是再也不能生了，而那个男人也去做了结扎，也就是说，这个夭折的小男孩是他们唯一的骨肉。”

　　  说到这里，张建国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儿，为了钱不至于。而且吧，这事牵扯到月光游乐园，所以上头开了个会后，也决定中止调查，直接赔偿了事。”

　　  “但是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周深就又买了高额保险，还是为自己妻子投的保！之前是人死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是那个周深真的是骗保，再出事就真成罪过了。”

　　  “我就是他投保的业务员，发现问题后第一时间就上报了，上头认为调查这种事还是警方拿手，于是就开出了委托调查函，还把张哥派过来，方便你们警方跟我们了解情况。”吴旭看上去有些腼腆，说话的时候倒不含糊：“毕竟我跟张哥是了解这起投保事件最清楚的员工了。”

　　  “这个事件确实有一些疑点，我们大致清楚了，你们去忙吧。”

　　  狄小夜说完，就站起身，这下轮到张建国懵逼了：“这就完了？”

　　  “怎么，不愿意啊？”白飞飞心直口快，笑得一脸坏样：“你是不是想被我们盘问一上午，正好不用工作了。”

　　  “不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狄小夜看错了，她发现张建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也只是疑惑了一下，随即自然得笑了笑：“没事了，你们去忙吧。”

　　  然而就在吴旭刚出门，张建国手压在门把上，也要跟出去的时候，狄小夜大叫一声：“你在撒谎！”

　　  就是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将张建国吓得立马软在了地上。

　　  他心虚得扭过头“啊”了一声，是疑问句，底气明显不足。

　　  吴旭也顿下了脚步，顾天明却扬了扬眉：“你没什么事儿，走吧，我们要单独问问你这位同事。”

　　  刚才的顾天明一直没说话，就像是隐形人一样，但如今他一开口，让外人这才意识到：“哦，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啊。”

　　  顾天明本身长相就非常出众，是非常引人注意那一种，但却在他想隐形的时候真的就不受到过多注目，此时一说话，直接显出他的地位气场，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狄小夜跟顾天明非常有默契，她主动退后了一步，顾天明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别紧张，先起来。”

　　  张建国抖抖身子，站起来，顾天明却又往他肩膀上一压，看上去像是亲切得拍肩膀，但却在无形中给他施加了一重压力。

　　  他帮张建国整理完毕后，只是问了两句话，第一句：“为什么要撒谎？”

　　  第二句是：“你跟周深是什么关系？”

　　  张建国本来还想狡辩什么，在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直接放弃了，都快哭出来了：“警察同志，我没撒谎啊。”

　　  “嗯。”顾天明也没否定，而是勾勾薄唇，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我。”张建国狠吸了一口气：“我……”

　　  他还是说不下去，硬着头皮看向狄小夜：“我能抽支烟吗？”

　　  看似只是一个紧张导致烟瘾犯了，其实是一种试探，狄小夜亲切得指了指座位说道：“抽吧，没事，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查案子，看是不是一起恶意骗保事件，至于其它的，不归我们管。”

　　  张建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重新坐了下来，本来是点了一支烟，但在察觉到狄小夜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后，很是有眼力劲得掐灭了。

　　  这就是他们做保险的本事，察言观色，在意识到非交代不可的时候就选择坦白从宽，在意识到别人受不了闻烟味就见好就收。

　　  “其实我跟周深是远房亲戚，隔了三代，当初那个保险的事儿确实我帮了点忙，不过决定赔偿这块是上头开会决定的，跟我没关系，你们就算查也是查月光游乐园啊。”

　　  张建国还没往自己身上泼一碗水，就急着撇清。

　　  顾天明咳嗽了两声，微微一笑：“兄弟，你这逻辑有点不对，既然是上头决定的，为何不让我们找你们公司领导，反而让我们去找那个游乐园？”

　　  张建国面露难色，顾天明也没跟他多废话：“我们也不管你在这中间拿了多少钱，我们就想知道你老是给你们领导吹风，说月光游乐园施压的事儿，这是为什么？”

　　  张建国感觉一下就被戳中了心事，但既然顾天明已经挑明他当初拿钱的事儿了，自己再继续遮掩也没多大意思，于是轻叹一声道：“当时吧，周深跟我说他们家也不差这个钱，毕竟人家媳妇儿是天才钢琴家，但到手的鸽子飞了，心里肯定不舒服，再加上自己独子意外死亡了，怎么着也得有个心理安慰，所以希望我能帮衬着点，当然了事成之后，也会给我点辛苦费。”

　　  “我再说一遍哈，是辛苦费，我亲戚觉得我辛苦送的钱。”张建国越说越有不要脸的趋势：“这本来就是本职工作，不过人家非给，我也得让人家安心嘛。”

　　  “说重点说重点！”狄小夜没心思管他那点小心思，而且这种事儿其实各个行业都有，她管也管不过来，不如显得一点都不在意，让张建国放下戒心，有利于查手里头的案子。

　　  “其实这个挺好赔偿的，因为牵扯到了月光游乐园，那边之前就有个恐怖传说……”

　　  没等张建国说完，白飞飞就再也憋不住了，急着插嘴：“我知道我知道，月光游乐园在40年前发生过一场神秘灾难，也是过山车，一截过山车七个小孩全部遇难，而那天事故的时候，有人声称见到了牛角邪神，传说中这位邪神专门接受小孩子当供品，作为自己的献祭！7个遇难者正是邪神的所需供品的数量。”

　　  狄小夜有些无语，这白飞飞不是怕鬼吗？怎么感觉一提哪里有鬼神，他门清着呢，明明是刚过南江市搞得比她还熟。

　　  张建国认可得点了点头：“游乐园被封了几十年，在大概十年前才开始重新运营，而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这种诡异的事件，也就去年这个小男孩被甩出过山车，所以游乐园怕闹大引起媒体注意，到时候一渲染，说什么恐怖传说又来了，这个游乐园怕是要完，要知道现在网络那么发达。”

　　  “所以，你就两边跑，两边吹风，积极促成了赔偿这件事？”顾天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是一片寒冰。

　　  “我不也觉得是意外嘛，况且周深不是那种人，他家有钱根本不至于为钱害儿子。”张建国有些底气不足，但是下句话却颇有良心：“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次投保的事儿其实是我发现的，让重新调查也是我的主意，万一这真是一起恶意骗保案，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好了，没你的事儿了。”顾天明直接站起身来，主动伸出手：“感谢你的配合。”

　　  张建国松了一口气，这次离开的时候，背终于挺直了。

　　  白飞飞好奇得问顾天明：“天明哥，你怎么知道这个张建国隐瞒实情的？”

　　  “你没看他从进门到走都没交代他真实身份吗？”狄小夜自觉白飞飞有点小白，想教他两手：“从头到尾就是说自己是负责核实事故搞理赔的，但一个身份都没提，每次又回避领导，让我们有事去找月光游乐园。其实他就是个领导，你看吴旭看他那个眼神，毕恭毕敬的，明显是差了好几级，再说了他一开始说吴旭是接周深一年前保险单的业务员，后来又说最近投保也是找的他，周深要真的是骗保，是有多傻故意找同一个业务员？”

　　  “所以从事情上就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狄小夜总结道。

　　  顾天明也加了一句：“而且张建国刚才在说真话的时候鼻孔外张，是放松的状态，但只要一涉及到隐瞒的地方，他的鼻孔就缩了，右手始终放在左胸前的桌子，这是自我保护防御的状态。”

　　  狄小夜笑了笑，看了一眼顾天明说道：“从他手掌手指曲张程度，以及背部弯弓，腹部隆起赘肉情况来看，他就是个职业办公室的老油头，哪是需要跑前跑后的理赔鉴定员？这个人啊，就算不是个总，也是个主管了。”

　　  白飞飞目瞪口呆得望着狄小夜跟顾天明的你来我往，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跟他们长着不一样的眼睛，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词：神仙打架！

　　  不过白飞飞心想着两个大佬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得贡献点有用的信息吧，于是接着话茬：“那岂不是他到最后也没跟咱们说实话？哪是他来回吹风啊，明明就是他拍板促成赔偿决策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白飞飞垮下来的小肩膀直接有了耸立的趋势，末了还不忘得意得砸吧了下嘴，觉得自己脑子简直转的太快了。

　　  可是预料中的夸奖并没有落在自己头上，反而被狄小夜像看傻子一样白了一眼。

　　  “你是非要戳穿人家，让人家跟你急，再把你轰出去吗？”

　　  狄小夜没直接表明对白飞飞智商的表示，但是她却掏出手机，在夕阳红别动队的微信群给白飞飞的昵称改了下：“地主家的傻儿子。”

　　  既然张建国伪装成业务员来交涉，那就是不想以公司名义来查这个案子，而且他既然选择站出来，就表示良心有愧，希望能好好弥补。那就不用明面上跟人家撕破脸皮，不然这个案子后续查的时候需要人家帮助的话，可也不好办了。

　　  不过那个张建国还算是有良心，他不仅把那笔钱拿出来捐给了希望工程，还跟领导主动坦白了这件事，这个老油条还是很懂得如何趋利避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