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杨宁让账房取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由段沧海带着两人亲自护送,径自往琼林书院去。
虽然尚未下雪,但是已经打了一层寒霜,杨宁穿了锦缎棉袍,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却也是十分的暖和。
不得不,侯府就算经济上有些捉襟见肘,但是比之普通人家却还是要强得多,至少衣食无忧。
杨宁禁不住在想,若是没有那次偷梁换柱的巧合,也不知道如今自己究竟混成什么样子,虽然以自己的能耐,倒不至于受冻挨饿,但却也绝对不会比当一个侯爷更好。
一行四人都是骑马而行,并不乘坐马车,径往城东而去,杨宁不知道琼林书院所在,段沧海却是十分熟悉,走了半个时辰,拐到一条长街上,行了没多久,就见到前面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立门,青砖红柱,立门正上方,写着四个朱红大字。
琼林书院!
立门左右,都竖有一块白色的木板,上面却个从上到下写着一句话,乃是一副对联。
左首写着“德领古善卷”,右手则书有“闹市桃源”。
杨宁瞧见匾额和对联上的字,虽然对书法并不精通,却也能够感受出这些字看似轻描淡写,但每一笔一划却似乎蕴藏着无穷之势,他也不上来是什么气势,但是总让人感觉不凡,心知这副对联还有匾额上的琼林书院四字,应该就是琼林书院的院长卓青阳所书。
他从唐诺口中得知,当今天下有四艺絶士,而卓青阳便是其中之一,乃是书法上的尖高手。
在书院边上,有一个还算别致的木屋,里面有一名五十多岁的老汉,看到有人过来,立马探出脑袋叫道:“是什么人?”
段沧海已经拱手笑道:“是仁伯吗?我们是锦衣侯府上的,锦衣侯亲自来拜会卓先生。”凑近杨宁,低声道:“侯爷,这是看门的老汉,已经在这里近十年,我以前陪着三夫人经常过来,和他熟识,大伙儿都喊他仁伯。”似乎是担心杨宁不知道书院规矩,加了一句:“进了琼林书院,一视同仁,并无贵贱高低。”
杨宁含笑道:“我晓得。”心想这卓青阳曾经还当过齐景的老师,又是四艺絶士之一,此等人物,也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摆谱。
那老汉认清段沧海,笑道:“原来是锦衣侯府上的,规矩你们知道的。”
段沧海含笑拱手,又从腰间拿了一直酒袋子丢过去,那老汉似乎习以为常,探手接过,十分熟练。
杨宁见他身手,心想倒也有两下子。
“侯爷,我们几个是不能进去的。”段沧海道:“不过书院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您先进去吧,我们几个在外面等候。”
杨宁头,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了一只包裹,拎着径自进了书院。
琼林书院门前朴素雅致,并不如何显眼,可是进到里面,杨宁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假山池,亭阁桥,劲松寒梅,布局别致,就好似是一处园林,虽然入冬,但放眼每一处,却也都是风景优美。
顺着一条颇为宽阔的青石板道路往里面走,来来往往的学生就多了起来,这琼林书院是女子书院,并无男学生,所以放眼所见,三三两两全都是豆蔻少女。
这些女学生有的拿着书卷轻轻诵念,有的则是坐在池边若有所思,亦有人凑在一起,有有笑。
杨宁之前就已经知道,这琼林书院选择学生十分严格,非要卓青阳亲自考验过关,方能入院读书。
这种时代,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若不是卓青阳石破天惊地开办了这所琼林书院,只怕再过几百年也没有女子能这般正大光明地入院学习,而且卓青阳择徒只看天赋,不看出身,这从书院中这些女学生的穿着可以看出,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出身。
杨宁没来书院之前,倒不觉得如何,可是现在亲眼所见,对卓青阳不由肃然起敬。
书院里忽然多出一个男子,自然是吸引了女学生们的注意,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姑娘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杨宁,有些姑娘更是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时不时地向杨宁瞧过来,亦有胆子大一些的姑娘,直接对杨宁行注目礼。
杨宁虽然不是潘安宋玉,可是长相也是清秀俊俏,本来皮肤有些黑,但这些时日下来,皮肤也白了一些,再加上身着锦衣,还披着一条颇为拉风的大氅,斯文之余,还多了几分贵气,也难怪会吸引不少女生的目光。
杨宁很享受被很多青春少女注目的感觉,他本就是个极为胆大之人,两世为人,那脸皮也是不薄,瞧见长得还不错的姑娘,时不时地微笑头,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姿态,倒也是悠哉乐哉。
忽见得前面有三四个姑娘聚在一起正对着自己指指,随即从里面跑出一个姑娘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颇有几分姿色,脸蛋红扑扑的,杨宁见他直朝自己跑过来,倒有些诧异,心想难道这琼林书院的姑娘竟如此开放,不会是跑过来向自己表白吧?
那姑娘到了杨宁面前,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问道:“你你就是今天过来给我们讲学的江公子吗?”
“江公子?”杨宁一怔,心想这姑娘肯定是认错人了,摇头道:“不是,我不姓江!”
那少女纳闷道:“难道我记错了?”似乎有些不甘心,又问道:“那你可是从东海而来?”
“东海?”杨宁奇道:“怎么,你们在等东海的江公子?”忽地想到什么,眉头一紧,竟是想到一个人来。
东海?江公子?
江随云?
杨宁此时已经想到,前天晚上和窦连忠在一起的江随云,正是从东海而来,江家是东海豪绅,有自己的船队,出海贸易,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而江随云如今显然还在京城。
难道真的有那么凑巧,今天那位江随云也会到琼林书院来?
“是啊,江公子是东海大才子,博学多才,卓先生今天会来书院讲学。”少女一脸期盼之色:“先生还,江公子游历诸国,出海去过很远的地方,他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我们都在盼着呢。”打量杨宁一番,狐疑道:“你真的不是我们要等的江公子?”
杨宁正要回答,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他不是江公子,江公子怎会是这副模样?你们可想知道他是谁?”
杨宁听声音觉得颇有些熟悉,不由转过身,只见一群姑娘正走过来,五六名少女簇拥着一名女子正缓步走过来。
那女子穿一件白色的锦袄,一条云纹绒裙,搭了一件雪羽肩,金边银线雪狸绒毛,看上去十分贵气,而那女子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施以粉色的胭脂,让她娇嫩白皙的脸蛋更是白里透红,面似芙蓉,长相颇为娇美,只是那张俏脸上却带着轻蔑笑容,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杨宁只看了一眼,便即皱起眉头来,眼中亦是显出厌恶之色。
怪不得那声音颇为熟悉,却原来之前见过,这女子竟然是武乡侯苏禎之女苏紫萱。
杨宁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
他本来心情很不错,此时就像吃大餐咬了一只苍蝇,心情十分郁闷。
距离杨宁三四步远,苏紫萱停下脚步,带着轻蔑之色瞧着杨宁,她身边那些姑娘衣着都是不差,显然都是出身富贵之家,已经有人问道:“紫萱,难道你认识他?他不是江公子?”
“当然不是。”苏紫萱冷冷瞧着杨宁,唇边带着冷笑,毫不顾忌道:“你们可听过锦衣侯?”
众女纷纷道:“自然知道,锦衣侯不是四大世袭候之一吗,和你们家武乡侯平起平坐。”
“那你们可知道,齐大将军有个锦衣世子,傻里傻气,愚蠢粗苯?”苏紫萱微抬起下巴,傲慢道:“许多人都叫他锦衣傻子。”
“哦,紫萱,是那个和你定了娃娃亲的齐宁吗?”边上一人道:“你和我们起过,那锦衣傻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打死也不同意。”
苏紫萱得意道:“不错,就是那个傻子,他确实和我定了娃娃亲,不过那是老人胡乱定下的亲事,我和你们过,我已经让我爹断绝了那门亲事。”
“紫萱,你这么漂亮,你爹又是武乡侯,多少王公贵族的公子都想高攀,想要娶你的人从京城可以排到秦淮河。”边上有姑娘咯咯笑道:“那个傻子,你当然看不上的。”
“是啊,紫萱,这门亲事断的好,否则你要被那傻子娶回去,这辈子可就完了。”
几名姑娘叽叽喳喳,无非都是夸赞苏紫萱貌若天仙,绝不能嫁给锦衣傻子。
杨宁面不改色,拍了拍手,他拍手十分响亮,那几名姑娘不明所以,都静下声来,附近不少姑娘也纷纷瞧过来。
杨宁脸上露出一丝淡定从容的微笑,声音温和,悠然道:“不错,苏大姐的傻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她口中的锦衣傻子。”摊开手,极其优雅地耸了一下肩头,“在背后议论我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敢当着我面骂我傻子的,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