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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帐篷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大大的火炉子,炉子上架着水壶,水壶中的水在沸腾,大将军宋乃峰盯着水壶上空盘旋的水蒸气神色变幻,静静地发愣。
“楚青,这件事该怎么办?你就不能说说么?”宋乃峰看向自己的身后,他的身后,坐着一个手拿旱烟杆的老头,老头另一只手用火钳子挑火,而后又吧嗒了几口旱烟,“嘿”一笑,道:
“不知!”
宋乃峰皱皱眉头,显得有些不高兴,抽旱烟的老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如此敏感我怎么能随便乱说?这件事大将军怎么处理都可以,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您呢!”
宋乃峰抿了抿嘴唇,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心腹谋士心情也表示理解,眼下这件事的确太敏感,牵扯到宋家的方方面面。
倘若处理不好,不仅不利于家族内部的团结,甚至会对家族未来的传承都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再贴心的谋士,谁敢乱说话?
宋乃峰手底下的门客谋士不少,钟楚青是他的最心腹,同时也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人,因而今天的事情他只想和其倾诉,至于其他的人,恐怕都各自有不同的偏见……
“大将军,有一个人我觉得您可以见一见,榆木县令陆铮,此人和三公子是结拜兄弟,以三公子的眼界看中的人,岂能寻常?
再说了,此人在京城就因为开罪了戴皋而被贬,到了西北之后,却混得风生水起,嘿嘿,这一次三公子来天鹅嘴,其他的人都没带,偏偏带了他,大将军何不仔细问问?”旱烟老头不紧不慢的道。
钟楚青在将军府的谋士中是很寡言孤僻之人,平常轻易不说话,而他只要说话,往往能指出关键点,因而宋乃峰对他相当的信任。
宋乃峰听钟楚青这般说,他一拍手道:“对了,还有个白面书生呢!嘿嘿,我让人把老三关了起来,老大和老二一帮子人欢呼雀跃,我看这姓陆的书生倒是镇定得很,想来胸中应有计策!”
“来人啊,传榆木县县令陆铮!”
宋乃峰乃西北大将军,按照官衔他是从一品的大员,陆铮区区六品官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宋乃峰关了宋文松,陆铮自然也被冷落,几个亲卫带着刀将他看得死死的,摆出的架势是宋乃峰一声令下,那随时都要被砍头一般。
二公子宋文华咧着嘴,还审了陆铮一番,本来大家觉得陆铮一个小小的县官,宋文华一番审问下来,什么问不出来?估摸着宋文松手底下的那点秘密,全都能抖出来呢!
而让大家大跌眼镜的是,宋文华不仅没问出东西来,反而被陆铮一番冷嘲热讽,弄得面子丢尽。他想要发火,陆铮又用话把他拿住了,堂堂的宋府二公子,在了陆铮面前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面子都丢到姥姥家里去了呢!
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陆铮不简单,这不,大将军都要见他呢!
陆铮被带到了大将军的营帐,他一袭文官服饰,神色淡然自若,宋乃峰眯眼盯着他,道:“陆大人,见了上官为何不行礼啊?难不成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做派?”
陆铮嘿嘿一笑,道:“大将军,我乃钦命六品县令,大将军却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囚之,似大将军这等失礼在先的人,我不敢以礼待之!”
宋乃峰冷冷的道:“你在榆木县当差,三公子在榆木县犯事也有你的责任,一旦治罪,你轻则去官,重则人头落地,性命不保!”
“哈哈!”陆铮哈哈一笑,道:“大将军,我虽然只是一介读书人,却也不怕口舌之威。三公子倒是个狠角色,也想着跟我来横的,结果也未见得占到便宜!
实话告诉您大将军,三公子敢用兵桥潭,那还是因为我给他建言壮胆,结果哈哈,果然不愧是西北第一勇士,出兵又猛又狠,打了大胜仗了!”
宋乃峰眉头一挑,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容,怒道:“好啊,倘若当真是如此,我定饶不了你!”
陆铮轻轻一笑,道:“大将军不要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说。其实我也没有怎么鼓动三将军,只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而已。
我姓陆来自江南,若干年前,江南权阀被打压,我们江南四大家一落千丈,从此没有了往日的荣光。就在不久前,江南四大家之一的张家完全覆灭,男的下狱,女的发配山东。其状况之凄惨,惨不忍睹!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们这些地方上的豪门权阀在大康朝定鼎江山之后,必然会被朝廷忌惮,被皇上忌惮,所以,豪门权阀被清洗这是大势,是必然!
江南首当其冲,陇右紧随其后。然而陇右为何没有变成第二个江南呢?我告诉三公子,是因为陇右出了一个宋乃峰,大将军宋乃峰悍勇,不循常理,野心勃勃,敢和朝廷叫板,敢把皇上拉下马,就是靠着这一点,宋家在西北崛起,和靖西王平起平坐。而朝廷也迟迟不敢对西北动手,因为忌惮大将军手中的十万精兵……”
陆铮娓娓道来,宋乃峰脸色阴晴不定,他看向陆铮的目光愈发的深邃,陆铮哈哈一笑道:
“三公子是个聪明人,他难免会想,既然循规蹈矩便会如同江南我们陆家等几家一样的下场,那岂能循规蹈矩?
三公子驻扎榆木弯,此处可谓是抵抗突厥的最前沿,最凶险之地。任何人处在这个位置,都会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然而,在这样的境况下,竟然有人敢占据桥潭,这不啻于是在背后捅三公子的*!我辈男儿,血性之人,被人捅了屁股还不敢吭声,三公子还算个什么狗屁男儿?
像他这样畏首畏尾之徒,将来如何能捍卫西北宋家?”
宋乃峰眼神之中精芒闪烁,死死的盯着陆铮,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儿,我瞧你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口舌,哼,难怪老三会被你鼓动,胆大妄为!”
陆铮冲着宋乃峰行礼道:“谢谢大将军谬赞,我这人虽然一介书生,却也雄心壮志,不甘平庸。京城戴皋,嚣张跋扈,人称奸相,人人惧怕,我偏要和他怼一怼,结果这姓戴也我见得有多了不起,邪难压正,也不过只把我送到陇右而已!
三公子乃铁血沙场的第一勇士,他能够走到今天,没有靠祖宗,没有靠大将军,这一切都是靠他的赫赫战功挣来的!
那命拼回来的东西,岂能轻易拱手相让?死则死矣,砍了脑袋也就碗大个疤,我相问大将军倘若也处在三将军这同样的境地,恐怕按照大将军的性格,也该有这般胆量豪情吧?”
宋乃峰盯着陆铮,神色变得极其的复杂,陆铮所说字字句句听在他耳中都振聋发聩。
不错,宋家表面上看风光,其实岌岌可危,整个西北就是靠宋乃峰的十万精兵来支撑,如果宋乃峰死,西北的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宋乃峰有三个儿子,宋文松最勇武,最凶悍,最像他,乱世中要想家族昌盛繁荣,可不能只选守成之人,试问,如果这一次,宋文松在两位哥哥如此紧逼之下,只知道步步后退,最后乖乖的交出兵权,恐怕宋乃峰心中会愈发失望,对这个本来就不喜欢的庶子,更加瞧不起吧?
“江南陆家,当年我和陆善长有过一面之缘!”宋乃峰道。
陆铮道:“回禀将军,那是我的祖父!将军,榆木终究只是弹丸之地,三将军在榆木恰是个可以磨砺的机会!
将军可听过赛马之说?将军有三匹马,要选一匹马,与其让人围着马指指点点,各抒己见,还不如将这三匹马都放出去,大家决一高下。
想要一把好刀,就少不得要好的磨刀石,大将军是掌兵之人,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陆铮眼见宋乃峰意动,立刻趁火打铁的道:“眼下我知道大将军养兵不易,而西北的百姓也因为赋税而饱受压力,榆木三公子手底下的这点兵,我可以组织江南权阀来给他提供军饷钱粮,大将军你不用费一分一离,就能多养几万精兵,关键时候,这几万精兵上了战场,那可是难得的一张好牌呢!”
宋乃峰一拍手,豁然站起身来,他扭头看向钟楚青,道:“楚青,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你我都老咯!”
钟楚青佝偻着背,抽着旱烟,轻轻的“唔”了一声,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宋乃峰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巴掌,道:“老东西,装聋作哑干什么?你倒是说一句话!”
钟楚青抬头眼巴巴的盯着宋乃峰,道:“大将军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还用我说什么?三公子果然慧眼识人,找了一个厉害人物拜把子,大将军从此也添了助力,宋家的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